第60章大明火器的困境
次日蒋太后入主坤宁宫之后，朱厚便同她带上了小囡囡一同去冷宫见了邵贵妃。
年纪很大并且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的邵贵妃听闻是儿媳和孙子、孙女来看她了，激动地又流下了眼泪。
由于她已经完全干瘪的眼睛不能视物，因此只能靠用苍老的双手触摸感知，当摸到朱厚的脸颊时更是失声痛哭。
朱厚知道她是思念起自己的便宜老爹了，整整二十几载未见面，再见时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恍如隔世。
一想起英年早逝的兴王，以及他们一家的悲惨处境，蒋太后与邵贵妃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朱厚最是看不得这样凄凉悲惨的场面，于是以政务繁多为由开溜了，蒋太后自然清楚如今的朱厚贵为天子，也不强求，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小囡囡在旁边哇哇大叫。
回到乾清宫的朱厚随即便下了一道诏命，加封邵贵妃为皇太后，三姐朱淑媛为永福公主，小囡囡为永淳公主。
至于为什么是皇太后，这就是礼制的问题了。
邵贵妃在宪宗时期不过是一贵妃，按制是没有成为太皇太后的可能性的，朱厚此举也算是强硬地加封她为皇太后，既而顺理成章地进封为太皇太后。
这样算是一种给这位老人的安慰吧！
就因为曾经对这个皇位产生了觊觎之心，她们母子被硬生生地拆散了，一个在安陆为君所忌，一个在深宫以泪洗面，至死都未曾再见一面。
因为上次谣言事件，朱厚不惜下罪己诏和削发代过，众位朝堂重臣心中多多少少有所愧疚。
而且已经七十多岁的邵贵妃又老又瞎，眼看没有几年可活了，众人也顺势卖了朱厚一个面子，并未在此事上出声反对或者横加指责，属实没有必要，因此朱厚的诏命得以顺利地通过。
仁寿宫张太后自朱厚即位以来便支持他，更是为了朝堂稳固选择隐居不出；而坤宁宫蒋太后又是朱厚名义上的生母，母子之情尚在，因此朱厚不想参与两宫太后的针锋相对中，无论帮谁或者不帮谁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每天上午参加日讲，同杨廷和斗斗嘴，愉悦一心健康；用完午膳后便看看奏折，查漏补缺，对于内阁草拟的部分意见进行修缮；下午便一头扎进了管理火器制造的兵仗局中，开始研究并改良火器。
毕竟他现在手上还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可以用，即便拨出一部分用于改善京营，也足以支撑他现在进行火器的改良。
而且朱厚提前召回了时任广东提刑按擦司佥事的汪鋐（音同宏），因为此人算得上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倡导“师夷制夷”的军事家。
他首创性地创造师夷之长技以驭夷狄的成功战例，取得华夏历史上最早抗击殖民侵略的胜利。
正是因为他，大明如今才有了仿制和改良佛郎机火炮的机会。
正德十二年葡萄牙的舰队便在屯门驻扎，一边做起了海盗，一边派人贿赂江彬等贼，因此得以在沿海地区肆掠横行。
而在正德皇帝朱厚照骤崩、江彬被下狱后，汪鋐奉命驱逐葡萄牙舰队，当时称之为佛郎机。
由于不了解葡萄牙火器的先进性，导致第一次作战失利。汪鋐吸取战败的经验教训，命工匠暗中仿制了葡萄牙的先进火器和弗朗机大炮，经过数次海上大战后成功将大部分敌军歼灭，收复了屯门。
所以朱厚要想进行火器，尤其是火炮的改良，汪鋐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人物。
因为火器最重要的就是火炮技术，葡萄牙的佛郎机大炮在被汪鋐上禀朝廷后，得到了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大力赞赏，于是由此开始大规模地仿制和改进。
不过朱厚脑海中还有更先进的加农炮，最不济还有明末煤山战神朱由检广泛使用的简版加农炮—红夷大炮。
与弗朗机大炮相比，红夷大炮有很多优点，如炮管长、口径大、可调节射角改变射程、精准度高等，所以朱厚目前的重心就是想办法将这个简版加农炮弄出来。
真正说起来大明的火器此时算得上是百花齐放，各有千秋。
因为大明北境长期受到鞑靼瓦剌的骚扰，东南沿海又经常受到倭寇海盗的侵扰，因此为了巩固边防，抗击外族的进犯，历代帝王都十分重视国家武备，对火药、火器尤为重视，视火器为大明御敌的战略性武器。
所以与宋元两代比起来，大明的火器发展已经到了鼎盛时期。
各式各样的火铳和火箭比比皆是，甚至连地雷和水雷都有。
但这些大明军队引以为豪的“骄傲”，在朱厚的眼中无异于一团垃圾，它们的杀伤力简直低得可怜，令人发指。
例如现在大明边军的制式武器火铳，其射程仅有百十来步，而且需要两个人操作，杀伤力就更不用说了，朱厚都有些不忍直视。
所以即便是简陋版的加农炮在如今的世界上无疑具有无敌的杀伤力，极大的统治能力！
只要想办法制造出了它，鞑靼的铁骑将不会再是大明军士的噩梦，反而是送菜的羔羊！
而明朝管理火器制造的部门是工部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和内府管辖的兵杖局。
不过正德皇帝朱厚照硬生生地将工部军器局的大部分工匠调到豹房中与自己共同研究军备。
以至于朱厚即位后，军器局剩余的工匠仅有一百多名，勉强能应付边军火器所需的生产。
于是朱厚只得将重心放到了兵杖局上面，而且他还命张永将豹房内朱厚照遗留的“心血”全部搬了过来。
对于朱厚照在豹房留下的“宝藏”，朱厚是很早就想一探究竟的。
但是豹房他是不敢去的，基于便宜堂兄正德皇帝“珠玉在前”，豹房已经成为满朝文武心中的禁地。
就算朱厚不为自己的贤名考虑，也得为黄锦等人的生命安全着想。
因此他只得索性选择将其全部搬到兵杖局，召集所有工匠共同研究讨论，以及朱厚的一些设想到底能否实现。
虽然朱厚的脑海中知道许多大规模杀伤力武器，但如何生产甚至如何操作他就不知道了。
在后世太平盛世中他哪儿有机会触及到这些违禁物品，除非他不想活了。
而且以目前大明火器全由纯手工业制造的残酷现实来看，这些东西现在能被成功造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兵杖局是内府八局之一，设有掌印太监管辖，此时的掌印太监是朱厚的老熟人，几个月前去安陆迎接他的谷大用。
谷大用昨日就收到了朱厚今日会驾临兵杖局视察的消息，因此一大早便召集了所有工匠，在门口静静等待朱厚的到来。
而朱厚一路上同刚刚赶回京都的汪鋐相谈甚欢，与这位大明“火器专家”畅所欲言地交谈后，他对于如今大明火器改良的难题也算是有了清晰的认识。
如若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别说红夷大炮了，弗朗机大炮都不能配备齐全！
这个难题是因为现在冶铁技术的落后！
或者不能称之为落后，核心原因在于冶铁的原料和工艺。
因为大明国内储存的铁矿石和煤炭磷和硫的含量比较高，冶炼出的生铁极脆极硬，远远没有木炭冶铁的韧性好，由此制成的大炮不但十分沉重，还极易炸膛！
朱厚初闻时不由愕然，心中觉得十分好笑，打仗打仗，敌人都还没打到，自己先被炸死了！
其实自古以来大都是采用木炭炼铁，以此为主，兼用上等铁矿石打造神兵。
但即便大量砍伐森林，效率也远远不能跟上军队对于冷兵器的需求，还极大地损伤了自然生态环境。
因此自宋明开始，朝廷又基本上大规模地采用煤炭炼铁，用煤炭代替木炭。
但亲自尝试到炸膛的苦果后，只能尴尬地采用以铜铸造火器。
虽然铜炮的性能远远高出之前的铁制火炮，但大明境内的铜矿本就稀少，缺铜量大，这就造成了性能极好的铜火炮仅仅只能少规模地制造，完全不足以满足军队的配备需求。
跟汪鋐一聊到这儿，朱厚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如若不顾及生态环境，倾举国之力大规模地采用木炭炼铁的话，应该足以满足军队对于火炮的需求吧，这样一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就能够提升好几个档次！
后世学过化学的朱厚自然清楚，想要去除掉生铁中的硫和磷等有害元素，必须在炼铁时加入焦炭，而不是完完全全用煤炭炼铁。
不过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炼钢是一道难题，现在他需要解决的是火药！
还有潘多拉的魔盒—硝化甘油！俗称“炸药”！
不过后世成功发明安全运输炸药方法的那位伟人不但炸死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自己和父亲还被炸成残疾，朱厚的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先进行火药的改良，他可不愿意发生一个“嘉靖大爆炸”！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一下子吃成个大胖子。
于是朱厚等人在谷大用的带领下先行来到了制造火药的作坊。
现在的火药其实是简陋版本的黑火药，由硫磺、硝石和木炭组成，至于其比例靠的就是有经验的工匠在制作时心中一个模糊的概念。
而朱厚知道标准的黑火药三者原料比例是七十五比十二点五比十二点五。
无疑三者的比例越精准，火药爆炸的威力也就越大。
而朱厚看这些工匠制作火药的过程也很任性，纰漏百出。甚至连硝石和木炭颗粒都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虽然这与机器生产的火药性能自然天差地别，远远不能相比。
但是这些工匠给朱厚的感觉就是敷衍了事，态度消极，他们完全有能力可以做得更好更完美。
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他们，怪的是如今的社会现实。
与后世“科教兴国、人才强国”的国策不同，大明工匠的地位低的可怜。
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在第三等，仅仅比商人的地位高一些。
但从生活水平来看，他们又远远比不上那些家境富裕、生活奢靡的商人。
所以工匠其实从某种意义而言，已经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当然这得除开少数因技艺精湛被擢升为官吏的幸运儿。
大部分的工匠都是整日辛苦劳作，仍然被人轻视，并且挣不到钱，仅能解决温饱问题。
那还为什么努力工作？为什么费尽心力研究创新？对于他们而言这完全没必要！
所以没有谁还会尽心尽力地做事，大部分的工匠不过是敷衍了事，混混日子勉强温饱度日罢了。
在朱厚看来，技艺精湛的工匠被擢升为官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是手艺人，自己靠手艺吃饭，他有骄傲的资本，这是他应得的荣誉。
但是现在大部分的工匠不但技术不咋地，还不思进取，如同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眼神中毫无精气神可言，这是对社会的无奈应对。
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以便研发出新型的火药，朱厚承诺将会给予他们极大的赏赐。
并且他亲自参与设计了详细的制作流程，从配料的用量到设计网格筛子严格控制颗粒大小，朱厚都亲自监督工匠按照标准进行，整整五日都泡在了兵杖局中。
而当朱厚同学老老实实地静下心来搞研究后，群臣反而不淡定了。
谢迁等人时常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位圣天子又在私下里谋划着什么。
基于前几次的教训，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年幼的陛下能够安静下来做个人。
前几次相信的人脸都快要被抽肿了！
杨廷和在日讲上面也经常套话，不过被朱厚一脸揶揄地嘲讽过几次后，也不得不放弃了。
这小王八蛋就是诚心的，每次谋划事情的时候从来不会同他们商议，好的没有学会，“独断专行”却是学了个青出于蓝！
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暗自期盼这位圣天子不会撒欢乱来，不过了解朱厚的大臣如杨廷和、王琼等人心中反而多了一些期待。
兴许这位圣天子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作者题外话】：今天有事所以更新的比较晚，抱歉抱歉，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