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女侠没想饶命，在二人陪着满先生满饮三杯酒后，她又满了一杯，

    “借着桌上酒，小女子斗胆说一句，人生难逢知己，今日得遇满先生，还有先生的学生，是晓棠之荣。能得先生赏识，得以与先生同桌饮酒，共渡大年夜，是晓棠之幸。容我连饮三杯，以表心中之情。”

    顾晓棠即便在昨日见到裴朗之时，都未有这般豪迈之态，谨守儒家礼仪，谨言慎行，礼数足够。

    可今日面对满先生，则完全是另一番姿态，判若两人。

    似乎很不和谐，似乎很和谐，似乎哪里不对，似乎哪里都对。

    陪着再喝三杯酒后，赵伍承心中如是想道。

    三人所用酒杯是满先生带给赵伍承的，其中间位置向外凸起，分别向酒口及酒底均匀收束，酒杯外壁绘有简单荷花图案，看起来像个大着肚子正呱呱叫的青蛙。因此虽然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其内部空间要比寻常酒盅大一倍有余，一杯之量约莫有小二两了。

    满先生性质极佳，这么多年来头一遭饮酒如喝水，偏偏遇到个酒中同道。因此三杯又三杯后，赵伍承脸颊火热，头脑发沉，不自觉以手托腮，暂时莫要让自己滑到桌子底下。

    对面女侠对着少年，提了提酒杯，细眉微微上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轮到你了，你表示不？

    满先生亲手酿制的美酒，自有独到之处。除了他刚刚自己所说，一觉之后，第二日头脑不会胀痛之外，其实口感更佳。

    酒一入喉，便是一股冲鼻的辛辣，随即一阵炽热之感迅速散到五脏六腑，待到肠胃之时，又轰然转换成浓郁的，带有果子香味的酒香。一口酒下肚，浑身舒坦。

    当然，前提是同为酒道中人，比如对美酒有着天然亲近之意的顾晓棠，之前和满先生对饮第一口酒之时，便深深体会到了各种妙味。

    但是也要分人，如赵伍承这般，三杯酒下肚，便飘然欲醉者，接下来多好的美酒于他来说都是浪费了，因为只要醉态一显，便再也喝不出酒中味道了，如饮清水而已。

    因此，面对对面女侠的挑衅神色，赵伍承虽反应迟钝片刻，但是反应过来后，便有一股怒气直冲上头，口齿已是变得不清晰，不管不顾地吹嘘起来，大声喊道，

    “哈哈哈，想不到看走眼了吧，小爷天生便是酒中仙人，饮酒如饮水，哼，真是不知我的能耐！这酒杯看到没？小了！这个还差不多，咕嘟咕嘟”

    赵伍承嚷嚷着，晃晃悠悠站起身形，将酒杯推到一旁，抓起犹剩余小半酒水的酒坛，对嘴便喝了起来。酒坛口大，他又倒得猛了，倒是有一半酒洒在了胸前衣襟上。

    不同以往，满先生此时笑意盎然，并未出言阻止。

    顾晓棠双手托腮，微微扬起白里透红的艳丽脸庞，同样笑吟吟的看着醉后逞威风的少年。

    小镇内，陆续响起烟花爆竹的声响，发出的亮光将昏暗的黑夜照亮，顺着窗棂透进屋内，一闪一闪地，于明灭间映照出屋内一老两小的面庞。

    满先生所坐位置本就靠里，在微微挪动椅脚后，将自身完全隐藏在阴影里。这样一来，屋内烛火与屋外爆竹亮光皆是落在了少年少女的身上。

    少年醉态可掬，正在滔滔不绝的胡言乱语。

    少女明艳白皙，正在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

    一个不知所说为何，一个不知所听为何，可是落在满先生眼中，这幅画面却温暖异常。

    大道长久，一代新人换旧人！

    心念微动，满先生手掌内便多出了三枚山鬼花铜钱，其表面乌黑发亮，显然是满先生经常摩挲把玩之故，一面是八卦图，另一面中间竖书有二十七字，

    “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三枚铜钱在指间翻飞跳跃，满先生眼神微眯，稍一犹豫，三枚铜钱瞬间消失无踪。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此教导，已是尽心尽力之极限，小伍的未来只能由他自己去探求了，我便不要多加担忧了，过犹不及。”

    满先生刚刚观少年少女之模样，心中有感。

    到了他这般境界，能让其偶然动心动念，定是有与眼前二人的因果牵连发生。

    既然是少年男女，必定涉及男女情事，便想卜一卦，为小伍看看姻缘未来。

    可是想了想终究作罢，虽然现今小镇自成小天地，可以破例行那略微逾距之事，可之前在王蒙一身上已是破例一回，在少年未来之感情事上还是算了。

    起卦讲究天机自然，既然心内有犹豫，便要随心意罢手。要知道，算多错多，对未发生之事多加干涉，极有可能致使原本仍有希望之事变成死局。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再绝望之事，终究是有一丝生机存在的。可随意妄加干涉，却容易泯灭那一丝生机。

    卦不可多算，畏天道无常，便是这般道理了。

    何况，当今天下，已是人族掌控的天下。定基之战后，人间顶尖大能的神通功法已是高过天，佛陀立六道轮回，道祖断过去未来，儒圣封仙魔妖三界。道祖为何要斩断过去未来？便是要人活在当下，为现在的自己而活，不受过去未来的干扰。

    因此，所谓卜卦一说，在人间虽然仍旧有兴盛之风，但大多是坑蒙拐骗之徒，抓的是百姓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好奇和侥幸心理，对未发生之事的好奇，对堪破未来的侥幸，殊不知皆是镜花水月。

    即便是有能之士，有修为在身，在道祖与过去未来做了割舍后，也只能凭借卜卦，及己身之灵意，得到一个大概罢了，而且反噬极重。已经被斩断的过去未来，仍旧硬是要得到个结果，于礼不合，于理亦不合。

    这一点，已是规则之上的法则了。法则犹在规则之上，专为有修为者而立，只要尚在人间界，便要全心遵守，否则结局极为凄惨。

    现今小镇情况特殊，满先生本命神通之一便是擅算，再加上强如他这般生冷不忌的性情，才能勉强算到王蒙一与赵伍承后面的一个模糊画面，这才有了赵伍承特地给王蒙一送黄色绢布的戏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