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格杀勿论
“有几天没见了，世堂。”
鼎香楼雅间内，靡靡弦音骤起。林世堂蔡云对面而坐，推杯换盏。
几杯佳酿下肚，蔡云以手指林世堂，面露笑意。
“你这小子真会挑时间，老子明天还要上早朝，今天晚上又要找我喝酒。”
林世堂憨笑，起身敬酒。
“小酌一杯，就小小喝点，好几年没像上次那样酩酊，几天不见世堂就又想你了。”
“好，那就小酌，谁也不许喝多！”
三巡之后，酒酣耳热。“小酌”早已被抛之脑后，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从旅途见闻到春城百花。
林世堂的茶碗里，倒着林陌萱的醒酒药。蔡云此时已经迷迷糊糊，根本没有注意。此时林世堂十分清醒，但想到眼前人即将命归黄泉，心中也有些抑然。
不过他既然曾经背叛过陆锋，就定然要面对同样的命运。
林世堂装作迷糊，断断续续的对蔡云说道。
“蔡兄…你…你醉了！”
“你不是说，就小酌两口么？”
蔡云趴在桌上，手中紧捏酒杯，闷闷的笑。
“你不是也要去巡夜么…？”
“天色尚早，再陪蔡特使多喝两杯也无妨…”
“哈哈哈！好！到林都尉去巡夜的时候，我们就此停杯！但在这之前，我们就应尽兴！”
靡靡音下，又不知过了多久。林世堂趴在桌上，看着已经不怎么清楚的蔡云，喃喃自语一般的朝他说道。
“蔡特使…我该，该去巡夜了…”
“嗯？”
蔡云也迷迷糊糊的从桌子上爬起，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走，走吧…”
“蔡特使又醉成这样…那就由在下驾车…送特使回去也不迟。”
林世堂驾车，拿出怀中先前托林陌萱所制造的明目丸，吞服之后不久便觉得眼前暗地也清晰许多。
蔡云还在身后含含糊糊的说些什么，林世堂左顾右盼，寻找伏于蔡府左右的陆月等人。陆月做出手势授意，林世堂便心领神会，把车停在蔡府门前。
“蔡特使…到了…”
林世堂又伸手去扶蔡云，却被蔡云一把推开。
“我…我能走！”
此时陆白已经躲藏在墙角处，驱动功法把陷阱布置在门处。见蔡云已经走进，林世堂不敢多留，立刻转身离开。
蔡云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
“难道我醉到如此地步…？连门都不知道怎么开了？”
蔡云又拉门，却也拉不开。正在奇怪之时，身后人影缓缓靠近。
蔡云看到门上灯光爬上阴影，心中顿感不妙。回头一看，竟是陆月燕衡苏嵇三人，手中各拿兵器，杀气尽显。
陆月一反常态，进入结界后直接脱下面罩。怒目切齿，娇躯微颤，双眼血红，仿佛要喷出血一般。
“蔡云！我哥哥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出卖他？”
出乎所有人意料，蔡云似乎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不进行任何抵抗，就跪地求饶。
“陆小姐饶命！…世家威逼利诱，蔡某只是想活命而已…”
陆月冷哼一声，剑上寒芒忽闪，直指蔡云。
蔡云抖似筛糠，磕头如捣蒜。燕衡看到此景，不禁发笑。
“你若不出卖我哥，现在早已经没有世家，你也不会死！今日饶你不得！”
蔡云涕泪横流，甚至抱住陆月大腿。
“说是四处外交，实际只是避祸，颠沛流离，只想隐于世间，了此残生”
苏嵇暗中奇怪，此人之前也是武夫，尽管酒醉也不可能如此没有血性…岂能因为三两句就跪地求饶？
“陆小姐饶命！陆小姐并非在这世上孤身一人，你还有一个亲人…”
“你哥哥还有一个遗腹子，名叫陆白…也就是你的侄子…”
“什么？！”
蔡云见陆月震惊，心中不禁冷笑。这三人之中陆月为最强，若一击杀死陆月，剩下二人击杀简直易如反掌。
蔡云忽然又往前一扑，抱住陆月的一条腿。
“你杀了我吧！…我天天担惊受怕，又对陆将军感到愧疚，早就不想活了！”
陆月脑子里“嗡”的一下，还没从陆白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本想下意识后退，却被蔡云抱住一条腿，无法抽身。
正在此时苏嵇注意到蔡云腰间折扇在月光下竟然寒芒璀璨，顿时意识到什么。
“快动手！他在用言语扰乱你！”
蔡云刚刚还在抱着大腿，现在竟然一只手直接抽出了腰间折扇。
此扇由纯铁制成，扇面边缘开刃，蔡云稍稍舞动两下，铁扇反映月光，陆月只感到阵阵晃眼，无法直视。
本想抽身，却被蔡云死死抓住左腿，动弹不得。
蔡云此扇直朝丹田而来，只求一击必杀。
苏嵇来不及多想，立刻扑开陆月。此扇锋利无比，立刻在苏嵇肋下砍出一道狭长伤口，血流如注。
陆月趁机一脚猛踢蔡云腹部，抽出左腿。蔡云翻滚起身，轻摇铁扇，冷笑看着陆月。
“我虽然醉了，但我不蠢…你们敢杀我，上官大人和独孤大人一定会找上你们。”
陆月也冷笑。
“这么多年的训练…我有的是把你变成自杀的办法。”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看咱俩等阶差不太多，你若是有所顾忌，那就留在这里吧！”
蔡云和陆月站在一起，而此时燕衡正在查探苏嵇伤势。
苏嵇受伤不小，整个左臂一动伤口就会撕裂，但暂时不会致命。
“去帮陆月！”
燕衡点头，随即抽刀加入战斗。
不曾想二人围攻酒醉蔡云，都很难占到便宜。蔡云肆无忌惮，手中铁扇大开大合。
而陆月燕衡二人心有顾忌，不敢伤到蔡云，自然显得狼狈。
陆月剑比蔡云扇长，此时寻找机会剑尖喷出火焰，扰乱蔡云视线。燕衡旋即领会，飞身一扑把蔡云撞倒在地。
燕衡这一扑用尽全力，理应将蔡云撞出很远。可不知撞到了什么，戛然而止。
陆月旋即掏出手中准备好的丝绸，立刻勒住蔡云脖子。
蔡云虽然喘不过气，却毫不狼狈，反而喃喃自语。
“我明白了…想不到你们还有有结界的帮手。”
“难怪我开不开门，原来是因为这个。”
“知道又如何？”
陆月手中绸缎拉紧，此时蔡云已经无法呼吸，而他咬破嘴唇溢出鲜血。而在他身后的陆月忽然感觉一阵诡异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是之前在望月台遇到的邪祟！你也…”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没有准备措施的。”
蔡云沉气丹田，身躯一震，竟将绸缎震裂。随后扇柄朝着燕衡腹部一砸一踢，直接将燕衡从自己身上丢出。
此时陆白也在结界中现形，看到蔡云如此心中也是一惊。
蔡云此时气势磅礴，虽然不及慕容信，但也一转颓势。陆白不善近身作战，只能远远观望，而蔡云已经注意到了他。
“你长得就和陆锋的儿子陆白很像…陆月！你已是将死之人，我不会骗你，我现在就送你和你家人团聚！”
“受死吧！”
蔡云手中铁扇紫光乍现，刺砍挑压点，攻则侵略如火，防则不动如山。陆月明显感觉到，虽然他的等阶并未改变，但展现出来的气势和效果已经高于自己一层。
陆月被迫运转功法，试图抵挡蔡云猛攻。可越运转越觉得力竭。而蔡云攻击反而更盛，如此下来，至多一个时辰，陆月就再无还手之力。
而此时林世堂正在巡夜，虽说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但仍然心里一阵发慌。
不知有意无意，林世堂竟又巡逻到了蔡云府邸。正好看见陆白正躲在暗处，神情紧张，手中拿着一面镜子般的圆形黑框，里面正映着战斗景象。
林世堂手中都是跟着自己长时间的官兵，自然也不怎么喜欢世家。因此林世堂得以靠近陆白询问。
“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陆月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陆白面色凝重，只恨自己不善近战，无法助陆月一臂之力。
“什么？”
林世堂十分惊讶，陆月的本事他是见过的，怎么还会有如此高手？
林世堂凑近看去，旁观者清，陆月等人在场景内难以察觉。
但林陆二人在外面倒是看的真切，陆月的火焰似乎是被蔡云吸收一样，而蔡云吸收此火焰又变化加之到自己的攻击上，使得陆月被步步压制。
因此陆月被迫释放功法，只会让蔡云更强。蔡云变强，陆月就更全力释放功法，更落下风。
“这种路数，我倒是在独孤家见到过。”
林世堂喃喃说道。
“独孤悔的‘疯魔诀’就是以命搏命，吸收别人的攻击强化自己的，但是这样每次攻击奏效后自己也会受到反噬，怎么他的毫无反噬？”
“他的功法好像来源于邪祟…”
陆白说道，他近乎恳求的看着林世堂。
“进去帮帮她吧。”
“我？不行不行，我不能再露脸了，不然…”
陆白没有再让他说下去，而是向他索求他的亮银枪。
林世堂虽然没见过陆白武力，但是一眼便看出来他不会使枪。
“你拿我亮银枪干什么？”
陆白凝视着场景内的陆月，一行清泪顺着他白皙的面庞上滑下。
“我能确定，她是我父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
“她可能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没有人帮助她，她今日必死在蔡云手下，若是如此，我就和她死在一起便是。”
“我手里没有兵器，你的亮银枪好歹能有用…”
林世堂沉默不语，他最听不得这些话。他手一甩，亮银枪钉进石板之中，甚至都有块块碎石迸溅飞出。
“你拔出此枪，我便让你拿着去，你要是都拔不出来，那还是算了。”
陆白见此，立刻伸手去拔。奈何脸色涨红浑身颤抖，都难以撼动此枪分毫。
但如此，陆白仍然奋力去拔。直磨的自己虎口鲜血不断，手擦之处枪杆便是血痕。
林世堂自己也有个妹妹，若自己被害身死，陌萱是否也会如此拼尽全力为他报仇呢？
而且他也不能眼看着陆月燕衡苏嵇三个人被蔡云活活打死，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父亲让自己多结交忠义之人，岂能眼看着他们就此饮恨？
陆白此时别无他想，只是尽力去拔。忽然一只手握住枪杆，仅是向上倒提，便把此枪提了出来。
回头看去，林世堂把亮银枪扛在肩上，拍拍陆白肩膀，摇头轻笑。
“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哪能打架？”
“让我进去吧，本都尉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
陆白大喜，立刻将林世堂送入结界之中。
此时陆月正在用剑架着蔡云铁扇，即将脱力。身上已经好几处伤痕，头上发带都被砍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蔡云，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老子原本还把你当个汉子，想不到你也和邪祟有联系！”
林世堂一声大喝，几人朝方向看去，林世堂肩抗长枪，凛凛长躯如天神下凡，救世一般站在不远处。
蔡云见此，丝毫不以为意，一脚踹开尽力格挡的陆月。
“连功法都没有，还来这里耀武扬威？”
“看得起你才喊你一声都尉，既然你也来寻死，那我就满足你们！”
陆月正想帮忙，却被陆白拦下。
“我在外面看见这人吸收了你的功法，这就是你为什么节节败退的原因。林世堂没有功法，说不定是一支奇兵。”
蔡云跃起朝林世堂一记跳砍，林世堂横枪去挡。
只听“当”一声巨响，震得周围众人心中一颤。林世堂双手举枪，不偏不倚的直接接住，蔡云心中一惊，此人不修炼气也不修炼体，怎能力气比陆月还大？
“看来蔡特使真的喝多了，怎么砍人都没力气了。”
林世堂转枪一拧，迫使蔡云收力。旋即长枪游蛇一般回身一绕直拍蔡云腰部。
蔡云慌忙用铁扇一挡，又是一声震响，蔡云竟凭空飞了出去。
“不要伤他！不然会被发现！”
陆月提醒道，林世堂其实也捏了一把冷汗，刚刚挥枪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却已经无法收力。
“你伤还好吧？伤的太重崔先生又要罚我了。”
林世堂转身朝着陆月憨厚一笑，全然不知身后蔡云铁扇直刺向自己要害。
“小心！”
陆月一声惊呼，林世堂却早有准备。
枪尖插地，林世堂顺势抓枪高跳，竟直接从蔡云身前跳到蔡云身后，随后往前一扑，立刻用胳膊勒住蔡云脖子。
蔡云双腿乱蹬，却难以挣开林世堂。
“叛徒！你这个叛徒！”
“我…我还给过你钱……世家不会……”
蔡云在林世堂怀中拼命挣扎，林世堂此时已经懵了。
他虽然是一方都尉，却从未杀过人。直到蔡云一点动静都不再有，林世堂才意识到自己活活勒死了一个人。
蔡云横尸当场，林世堂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仿佛被勒的是他一样。
燕衡苏嵇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看着陆月在蔡云的尸体上仔细探查。
“他死透了。”
陆白见此，便把结界解除。几人迅速把蔡云自杀的场景布置好。
陆月拿出一粒药丸，放入蔡云嘴里。
“这是不腐丸，放在尸体嘴里几个时辰内尸体不会腐烂，而且会逐渐在尸体口中消散，不会被发觉。”
“这样一来，蔡云自杀的伪装就天衣无缝了。”
林世堂见陆月燕衡苏嵇三人都受了伤，便差自己心腹将他们安置在林府休息。
林府，陆月坐在林世堂平常锻炼的武场下，用金创药给自己敷伤。
陆月正在使劲浑身解数去够自己身上的伤口，狼狈之时，一略显冰冷的手拿着药膏轻轻敷在自己伤口上。
陆月抬头一看，正是陆白。
斑驳箫竹下，二人对视良久。
陆月捧着陆白的脸，稚嫩的小孩竟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
心头有千言却不知何处诉说，陆月又笑，又尽力噙着泪，维持大人尊严一般不让这一抹感性在自己的侄子面前全然流露。
陆白憨憨的笑着，华珠却在月光下从眼角滴落。
“姑姑！”
陆白扑进陆月怀里，放声大哭。
可笑陆月学尽了杀人技，却不知怎么搂人，明明在抱着陆白，却更有些像在锁他。
尽管如此，陆月仍然尽力温柔的抚摸着陆白的头。回忆着陆白年幼时，自己满脸宠溺的哄着他的言语。
字字如刀，剐着自己的心，吐出自己的口。
“别怕…姑姑在～别怕…姑姑在～”
陆月再也说不下去，阵阵哽咽。
仇恨把一个儿童透支成了无视自己生命的沉默少年，又把一个少女变成了不再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二人不必为互相感到愧疚，即使这种短时间的真情流露显得奢侈又残忍。
林世堂就远远的靠着树看着，看的自己心头阵阵发酸。
眼眶痒痒的，似乎里面充斥了什么，让眼前月光下的一切都皎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