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英雄会（四）
木光华也非常镇定，不过他的手指间有鲜血滴落，显然手臂已负伤，而且还是握剑的那只手臂。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握剑的手既已受伤，就已经败了，因为再难使出完美的剑招来。
木光华败了，自他成名以来，这是第一次落败，虽然黑衣人还没要去他的性命，但从士气、信心到剑法都败的很彻底。
黑衣人冷冷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
木光华没有否认自己的失败，他当然也很想知道自己败在哪里，问：“为什么？”
黑衣人道：“一开始你就已败了，因为你没有战胜我的信心。”
木光华没有感觉到意外，因为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黑衣人道：“你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一点。”
木光华接着问：“是哪一点？”
黑衣人道：“你最致命的是习惯！”
木光华没有说话，他向来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也能接受别人指正，这是他能够成为武林一流剑客的原因之一。
其实一个人坦然接受失败还不是最可贵的，最可贵的是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从而改正自己的错误，让自己更进一步！木光华显然就是这种人。
黑衣人道：“光华刺目，无非就是用剑折射阳光使人炫目，从而使对手露出破绽。原本这一招使用的好是非常有效的对敌方法，而且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你出招的习惯。某一种招式一旦成了习惯，岂非就成了致命的缺点？”
木光华点了点头：“看来我该改一改这个习惯了。”
黑衣人又道：“你用剑折射阳光，必定和三个因素有关，剑面的方向，阳光的位置，还有我的位置。我想破你这一剑，只要了解好阳光和自己的位置，就能计算出你出剑的位置，因为只有这三个因素达到一定的配合，阳光才能照到我的眼睛。”
木光华无话可说，因为这的确是破解他这一剑的关键，但是破解方法并非只有黑衣人明白，他对敌过的许多高手都明白，即便他们都明白这一点，想真正破解这一剑的人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今天为止。因为光华刺目的那一刹那，对手就已如盲人，这一刹那的时间就足够木光华刺出致命的一击，等对手反应过来就已然太迟了。
然而他没想到，黑衣人竟然在那一刹那算准了木光华会从何处刺出这一剑，眼睛致盲的那一刻就做出了应对，并且在接下来的一招击中了木光华的手臂。
这好像是在豪赌，但黑衣人其实完全是靠计算，因为高手之间有时候对招式的见解实在太过一致，木光华下一招最容易得手应该从哪个位置出招，他们都有相同的见解，所以黑衣人才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接下这一剑。
但如果换做一些二流剑客刺出这一剑，黑衣人就未必算的那么准，因为他们对招式的见解有很大差别，所以才会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这种说法存在。
木光华败了，就等于在场所有的剑客都已败了，这里数他的剑法造诣最高，他都已败了，还能有谁赢得了黑衣人？
无忧当然是高手，如果对手不是用剑，当然有能力一战。但可惜空手面对白刃，这是绝对的劣势，戏里说的空手入白刃，只不过是实力过于悬殊的时候才有可能做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之间，你若还这么天真，就太不把武器当一回事了。
当面对实力相当的对手，有武器比没有武器拥有绝对的优势。所以武器才会在浩浩的历史长河里，有着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有着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有着绝对的力量象征。
直到现在，武器还是一个国家的力量象征，只是武器的形式已经不同了。
很多人甚至为了追求一把神刀利剑，穷其一生之力打造，可见武器在应对敌人时的重要性。
所以无忧也是沉默的，他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这一战之败，每个人都很清楚，目前的局势已有些僵持，黑衣人武功之高已不是在场哪一个人可以对敌，但是大家一起出手黑衣人还是必死无疑，毕竟武功再高也不是千手观音，挡不住四面围攻而来的兵器与暗器，所以众人还能那么镇定。
令大家还能镇定的另一点就是梅花针暗器，梅花庄的梅花针暗器有多厉害想必没有人会怀疑，也没有人敢去试一试它的威力，因为试过的人都已躺在了棺材里。只要还有这么样的暗器在手，黑衣人武功再高也不足为患。
杜林之所以还不出手是因为他还想从黑衣人身上知道影子组织的据点位置。
正愁无计可施间，突然有名女子跳入场中大喝：“我也想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
她那一脸自信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的不屑，正是庞雅妮。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连醉鬼也坐起身来紧盯着她，他们好像在看一个傻瓜一样看着庞雅妮，而庞雅妮却好像看着傻瓜一样看着黑衣人。
无了摇了摇头道：“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她了解庞雅妮的武功，和这黑衣人绝对不是一个段位的，她这么做，等同送死。
面对这样的情形，所有都很清楚，为什么庞雅妮会不清楚？她真的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庞雅妮拔出了她的玲珑宝剑，大喝：“看招！”
竟真的刺了过去，所有人都在按耐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迅速地攻出几招，华丽而狠辣，可是对于黑衣人来讲，这实在是太慢了，他完全不用出招都能轻松闪避庞雅妮的每一招每一式，他至今还未出招的最大原因，可能是觉庞雅妮根本不值得他拔剑。
很多剑客高手的确有这样的心理，对阵一个和自己不在一个段位的人，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颜面扫地。所以很少有自恃身份的高手愿意对一些平庸的剑客出手。
庞雅妮攻出数十招仍不放弃，黑衣人一再忍让，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庞雅妮带着一脸自信道：“你为何不出招？你出招未必就能赢我。”
黑衣人真的不明白她的自信究竟是哪里来的，她就像就一个向大人索糖不得而纠缠不休的顽童。
黑衣人好像已经烦不胜烦，纵身一跃到了屋顶，又是落在原先他下来的位置，哈哈笑道：“什么英雄大会，我看是狗熊大会还差不多。”
说罢便纵身而去，很多门派里的轻功高手立刻跟了上去，一时间像一群跳蚤一样个个弹过屋顶，又弹了出去。
无了又喝了几口酒压压惊，当黑衣人落在他身边时他确实又紧张了一下。
待回过神来，场内英雄几乎都已追去，醉鬼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杜林又坐回了太师椅，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木光华也坐了下来，他似乎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
杜林道：“木道长，你可看得出此人的来历？”
木光华喃喃地道：“完全看不出来，他只出过两剑，而且每一剑我都没有看清。”
片刻，木光华又道：“想不到影子里居然会有这样的高手，如果影子里的高手都这般厉害，想剿灭影子谈何容易？”
杜林呵呵笑道：“木道长不必担忧。”
木光华一愣，问：“杜庄主觉得这无需担忧？”
杜林没有直接回答，只问：“木道长学剑几载？”
木光华道：“算起来已有四十有五年。”
杜林道：“你觉得想要成为像木道长这样的高手，是否什么样的人练四十五剑都可以做到？”
木光华道：“练剑好比练字，练字必要恒心刻苦，才能练得扎实稳重，资质高自然进步快，资质低，有时候就算练个四五十年，也未必能进入顶尖之列。”
杜林道：“不错！放眼江湖，剑法有木道长这般成就的屈指可数，比如今天这种场面也不可谓不大，论剑法造诣，谁敢说在道长之上？”
木光华不明白杜林的意思，只好静静听下去。
杜林道：“像刚才这名黑衣人，其剑法如此高超，想必在影子里也已是顶尖高手，而且这样的高手影子组织里也必不会多。”
木光华问：“庄主为何如此肯定？”
杜林道：“我刚才说过，放眼整个江湖都没有多少人的剑法成就能和道长匹敌，一个小小的影子组织有什么道理会有很多黑衣人这样的高手？”
木光华已听明白杜林的意思，剑法从来都没有速成之道，木光华一生练剑不易，能有今天的成就，不仅是每日的苦练，还有木光华过人的悟性，没有谁可以无缘无故成功。
而成就越难，能达到的人就越少，整个江湖能达到这个成就的已寥寥无几，一个影子组织更不可能有太多这样的高手，否则就完全不合理。
木光华道：“所以影子组织也只能深藏行踪，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行动，否则举江湖之力，还是可以轻松剿灭他们的。”
杜林道：“他们若真的有肆无忌惮的力量，也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木光华肆然。
杜林忽道：“无了大师！你在屋顶也坐了那么久，还不舍得下来么？”
无了闻言笑了笑，纵身跃了下来。
那边杜梅儿也跟着跃了下来笑道：“父亲！您咋忘了？无忧大师在这里，他怎敢随便下来？”
杜林笑道：“过门都是客，无忧大师不会总是打我的客人的。”
无忧道：“幸好他不会永远在梅花庄呆下去的。”
无了也笑了笑，道：“那可说不定，兴许杜庄主会一直让我做他的客人呢？”
无忧道：“贫僧不知道你的脸皮原来还挺厚。”
无了道：“如果一个人想再多活几年，脸皮厚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无忧狠狠地瞪了无了一眼，然后向杜林道：“影子的人既已现身，就绝不能轻易放弃，贫僧这便去召集门下弟子一同追捕，先行告辞！”
杜林道：“大师请！”
无忧还礼而去。
木光华也道：“杜庄主！贫道也要告辞了，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差人到顽石镇永安客栈找贫道便是！”
杜林道：“多谢道长，道长请！”
木光华也去了。
场中剩下的人也都陆续散去，各随从家属各归各房。
杜林命人取来一些银子，安抚白长功的随从，几人遂抬着白长功的尸体返回泰山去了。
杜林望着众人离去后，终于又坐了下来，道：“无了大师，要不要也坐下来喝杯茶？”
无了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道：“我说过，有酒喝的时候绝不喝茶！”
杜林笑道：“那么我们就喝酒！”
杜梅儿赶紧把手中的酒都递了上去，杜林却喝道：“你总是那么爱喝酒，哪里还有一个女娃的样子？”
杜梅儿道：“和尚都能喝酒，女娃怎么就不能喝？我偏要喝。”说着她就给自己灌了一口，气的杜林直跺脚，道：“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梅儿后退了几步大叫：“哼！父亲又凶我，我告诉母亲去。”哭着跑走了。
杜林想留却已来不及，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孩子，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无了道：“小姑娘活泼可爱，喝些酒也没什么的。”
杜林又叹了一声。
忽道：“大师伤已痊愈？”
无了道：“已无大碍！”
杜林道：“看来无忧大师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无了道：“我的犯的错的确不可原谅。”
杜林道：“那大师接下来有何打算？”
无了笑道：“杜庄主何必明知故问？”
杜林一脸茫然道：“我知道？”
无了道：“请问庄主是何缘故让勾混引我到庄？”
杜林凝视着无了，眼神中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神色，直言道：“杜某招纳你进梅花庄。”
无了并不感到惊讶，因这件事花猫儿已和他说过，果从杜林口中得到证实。
无了道：“但我不明白庄主为什么要招纳我进梅花庄？”
杜林道：“你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突然闯入演武场？”
无了不明白杜林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
无了问：“为什么？这难道还有什么原因？”
杜林道：“当然有原因，黑衣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躲过我的布置在庄外的那么多明哨暗卡，可他居然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这里，这就很奇怪。”
无了皱了皱眉道：“不错，好像他原本就在那里一般，突然就出现了。”
杜林道：“我布置在庄外的四十暗卡和十八处明卡，其中不乏位列江湖一流的高手，想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的过去，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无了道：“那么他是怎么进来的？”
杜林道：“他既然不可能从外面进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杜林的瞳孔在缩小，似在思索着一件可怕的事情。
无了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惊道：“他一定早就已进了梅花庄！可能就是混在这些武林豪客的随从或家眷中进来的。”
杜林道：“不错！只有这种可能，所以他才会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无了突有皱起了眉头道：“但这好像也不太可能。”
杜林问：“为什么？”
无了道：“每一位随从与家眷，都因该是武林豪客们最亲近、最信任甚至最倚重的人，至少也是平时用惯了的人，这些都是彼此最熟悉的人，想混在这些人当中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杜林道：“凡事都没有绝对的，他既然想到用这个办法混进梅花庄，当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无了忽又想到了什么，惊道：“难道他用了易容术，替换掉了某一个人？”
杜林道：“在一堆彼此都很熟悉的人里，就算用了易容术，也很难不被发现。”
无了赞同他这句话，道：“不错！就算刚开始不察觉，但日子久了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何况这些武林豪客都是老江湖，都有十分敏锐的警觉，想长时间满过他们，几乎不太可能。”
杜林点了点头。
无了道：“这么样看来混在这些随从或家眷中显然是行不通的，那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杜林道：“你错了！”
无了奇道：“我错了？”
杜林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可能混进来的！”
无了不解：“还能混进来？”
杜林道：“当然能，只要把一整路英雄都换掉，岂不就能混进来了？”
无了惊道：“你是说今天来的这几路英雄，其中一路其实并非原来的人，而是影子组织的人假扮的？”
杜林道：“是的！”
无了道：“不错，这样子就没有了顾虑，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杜林道：“其实这种做法还不是最可靠的。”
无了又惊道：“这样子还不是最可靠？”
杜林道：“当然不是！”
无了道：“那什么样的方法才最可靠？”
杜林道：“换掉一整路人马，虽然从这路人马内部没有了暴露的风险，但是豪客们都是老江湖，大多喜欢结交朋友，豪客间多有往来者甚多，只要有交往的两路人马一见面，就还有暴露的可能。”
无了道：“这话虽然不错，但是豪客间并非天天见面，就算察觉有那么点不对，不去在意也是很有可能的。”
杜林道：“你又错了！”
无了不解道：“我又错了？”
杜林道：“你要知道，每一个人的气质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改变的，这需要在生活中慢慢积累出来。”
无了道：“你是说不同的人气质上其实都不是完全相同的，所以气质上暴露，完全可以被豪客们所警觉？”
杜林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