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艳红嫁人生子
艳红看着栓子也毕业了,自己也已经27岁了,也得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就辞了工,回家相亲。村子里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大部分都往县城找,艳红的婚姻倒不难解决,只是她还拿不定主意,结婚后继续上班还是回来找点事情做。很快就相中了一个职高毕业的青年,长相也端正,接触下来感觉人还行,年龄还比艳红小两岁。这个男人叫做徐勇,家里在镇上住,早就盖了三层的楼房,父母以前在酒厂上班,后来下岗了就自己散卖一点酒,经济条件看起来还过得去。
本来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有别家的媒人说要给艳红介绍大学生,或者做生意的小老板,但是艳红就是被徐勇吸引,可能就是在徐勇身上感到了温暖。热恋中徐勇每天都嘘寒问暖,每次约会都带着准备好的零食,等到艳红觉得无聊了,就拿出来给艳红。对了,入冬的时候,他们俩去赶集,路上艳红来了月经,又没什么准备,徐勇问清楚情况,二话不说去给艳红买了卫生巾,还买了一个小小的热水袋,让店主灌上热水,给艳红捂着肚子。艳红当时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这么多年来,除了弟弟,也没有人能够对他这么好了,而弟弟也一年才见一面,远不及徐勇给他的温暖触手可及。
农村人缔结婚姻非常简单,只要看对眼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两个人认识不到三个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栓子一听姐姐就要结婚了,想着姐姐这么多年的付出,为了自己耽误到这么大年龄,如果不给姐姐准备足够大的红包,那自己就没有良心。
他转正之后有7000多的工资,才刚上班半年左右,自己又在租房子,扣除平时的花费,他所有的积蓄只有两万块钱,他打算把这笔钱全部给姐姐。他知道,姐姐对他的付出远超过这两万块钱。姐姐辛苦打工,都是为了供应他读书,即使有一点积蓄,也不足以傍身。如果多了两万块钱的嫁妆,那至少能让姐姐风风光光地出嫁,他不想姐姐的婚后生活太拮据。
姐姐问他彩礼,是要两万还是五万。栓子认真地告诉姐姐:“姐,爸妈早就不在了,你的彩礼多少自己看,拿到自己收着,我这里还有一笔嫁妆陪给你。这是你压箱底的钱,自己好好存起来,以后还用得着。”
栓子,不,现在应该叫程序设计师王雨豪,特意请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一共五天,来参加姐姐的婚礼。婚礼举行之前,王雨豪和姐姐一起,专门去了爸妈和奶奶的坟头。他买了十多捆火纸,每个坟前都烧的旺旺的,想要把多年来没能给的那纸钱做一些补偿似的。当着姐姐的面,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地嘀咕着:“姐姐后天结婚了,姐夫人很好,我大学毕业了,工作很有前途,爸妈奶奶放心,我们过的很好。你们在下面一定要保佑我们。”
其实王雨豪对于这几位离世的亲人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是家里发生大事的时候,还是想要跟他们说道说道。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太过于艰难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会让人感觉压抑,憋着一口气,成年后能够得偿所愿,就特别想跟最亲近的人倾诉一番。
回到已经破败不堪的老屋,王雨豪塞给姐姐那个大红包,姐姐说什么也不肯收。
她说:“栓子,这钱姐姐不能收,你一个人在大城市,哪里都需要钱。再说你也不小了,也该找女朋友了,花钱的地方多。”
王雨豪认真地看着姐姐,说:“姐姐,我心里清楚,即使妈妈活着,也未必有你对我付出的多。我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你一个女孩子太苦了,如果这钱你不收着,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姐姐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多说,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贺礼。
徐勇也算给力,为了给艳红一个体面的婚礼,提前找人,把四邻八乡最有名的锣鼓队请到婚礼现场,热热闹闹的赚足了眼球,还准备了1000多响的长鞭炮。在同时办婚礼的那几家人种,就属他们的鞭炮最响,时间最长。
乡村女孩的婚礼是她在平凡的一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自古以来乡村女孩的命运都是如此,所以她们对于婚礼都格外重视,艳红也不例外。她听着热闹喧天的锣鼓声,看着来道贺的亲戚们的笑脸,充满了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婚后,还来不及决定是要留在家乡还是出去打工,艳红就怀上了孩子。这下没有选择了,艳红只能选择留下来养胎。为了生计,徐勇说要想办法,等快生的生活再回来。新婚不久就分开,艳红十分舍不得,可是家里盖房子还欠着钱,小孩子出生也需要钱,家里的小酒坊生意又不行,这就不得不想办法去找钱。
送走了徐勇,艳红对婆婆说:“妈,以后你也教我酿酒吧,我在家里也不闲着。”
婆婆说:“酿酒很多都是体力活,你爸一个人也够了,你现在这个状况还是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艳红一边待产,一边想着赚钱的门路,她跟隔壁的年轻媳妇打听,对方让她去贩菜卖,说是虽然这个贩菜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每天至少能赚50块钱呢,一个月就是1500块钱,赶上年节那赚的更多。艳红想想,自己打工多年也就勉强2000块钱,如果贩菜能这么赚钱,那谁还出去打工啊。艳红说我先跟你们学学,隔壁媳妇表示这个容易。
原来贩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每天凌晨两点多要起来,开上麻木到市里的果蔬批发市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艳红根本不敢相信凌晨三点多的批发市场会那么热闹。山东的白菜、萝卜、大葱,河南的土豆,安徽的青菜,陕西的猕猴桃、石榴,四川的桔子,都是一大车一大车的拉到这里,批发市场两边的行道灯把地面照的亮如白昼。第一次去的时候,艳红是睡眼惺忪的,可是连着去了几次,她就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习惯了凌晨两点就清醒开始一天的工作。挑好了菜,搬到麻木上,再运往镇上唯一的一家菜场。到了菜场,交了今天的摊位费,找到合适的位置,简单的清洁、摆放之后,匆匆吃完早饭,差不多是早上6点多钟了。这时候很多老年人已经起来,来菜场挑最新鲜的蔬菜了。拿上称,准备好塑料袋,买到早上12点多,差不多要收摊了,艳红数了数,第一天就赚了60块,这给了她信心。随后艳红每天都来,和邻居媳妇是个伴,万一中间吃饭上厕所,也有个人帮忙照应。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艳红的行动越发困难,到了临产的时候,她打电话叫徐勇回来。徐勇二话没说,跟车间主任打了报告,第三天就辞工回家了。艳红问徐勇赚钱的情况,谁知道徐勇竟然支支吾吾。艳红很生气,说:“你出去半年多,难道就没存下一分钱吗?”徐勇说:“赚钱嘛,靠打工怎么能行,那点死工资不够吃的。我告诉你啊,有工资我就买马了,投注翻倍呢。”
艳红一听,原来他是拿工资去赌博了。常言道十赌九输,赌场要是不赚钱,他会开到现在?时间长了艳红才发现,徐勇竟然是个赌棍。他早在婚前就已经开始赌博了,只不过他们接触了两三个月就结婚,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而徐勇又表现的很殷勤,她当时没有顾得上。如今孩子都要生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过了不久艳红就生了,是个女孩。艳红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喜欢的很,婆婆却来了一句:“女孩也不错,不过还是得要个男孩才好。”这句话惹恼了艳红:“国家现在都计划生育了,我们是城镇户口,每家都只能生一个孩子。”婆婆没说话了。
艳红给女儿取名就徐玉馨,艳红的月子坐的很窝囊。弟弟本来打算回来,可是刚上班工作确实忙,而且一个男人,对着做月子的姐姐也不方便,除此之外,娘家人一个也没了。婆婆虽然是在照顾月子,可就是一天两顿饭给你做了,吃不完再让人热热,哪里能那么精心呢?公公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照样吃饭、喝酒、抽烟、乱吐痰,也不避讳婴儿。徐勇虽然回来了,可是婆婆生怕累了儿子,月子里都是自己跟艳红还有孩子睡一张床上的,徐勇反倒乐得清静。
没几天债主就上了门,说徐勇欠他钱,艳红叫他拿出证据,债主拿着5000块的借据,说是需要那天欠下的赌债,有徐勇签名。徐勇倒是承认,可是说手头没钱,叫人宽限几天。艳红恨恨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为了让自己月子能清净一点,就帮徐勇还了这笔赌债。
馨儿做满月酒的时候,在酒席上,艳红还得到一个消息,婆婆这个房子,几乎全部是借钱盖的。是婆婆缠着他弟弟借的钱,说是为了徐勇娶媳妇,一共借了五六万。艳红不明白,怎么说公婆以前是酒厂的工人,后来开了小酒坊,难道就没存下一点钱呢?后来才弄明白,原来所有的钱都被拿去还徐勇的赌债了。
艳红明白,自己算是跳坑里了。离婚?自己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乡下女人,还生了孩子了,离婚又能怎么样?娘家一个人都没有,就是离婚也没有任何支撑。难道馨儿这么小,就把她丢给公婆自己走?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很多时候,大家评价他人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就有点太傲慢了。对于有些人,他并不知道如何去解决问题,即使知道,也缺乏这样做的勇气。因为他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育,以及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是客观情况,让他无力抗争。就比如说艳红这种情况,自身受教育程度不高,觉得离婚就是天塌下来了。而且,她自己一个人,没有收入抚养馨儿,也不现实。就算这个家再不好,至少她现在有一个家了,这个老公再差劲,至少家庭表面是完整的。
这种情况,其实就叫做“阶级局限性”或者“时代局限性”。抛开这种局限性去判断一个人的作为,得出的结论就是错的。而能够超越这种局限性的人,我们称之为伟人。大部分人,终其一生是被这种局限性所影响的,没有例外。
等孩子大一些了,艳红就开始继续贩菜了。这次她叫上徐勇跟自己一起去贩菜,不再允许他出去打工了。贩菜的收入自己拿在手里,不经过徐勇的手。这样他就没钱去赌博了。谁知道徐勇不仅不正干,居然偷她的钱拿去赌博。
公公婆婆表面上骂徐勇,实际上拉偏架,觉得儿媳的钱不就是儿子的吗?艳红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穷还这么纵容自己的儿子?现在几乎是家徒四壁,还不逼着他戒赌,如果自己继续待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出路。这家就是个火坑,可是现在自己在坑里也爬不起来了。该怎么办呢?她思前想后,即使女儿才半岁,她也坚决要出去打工了。
艳红来到弟弟所在的城市,弟弟听了她的讲述,表示这种家庭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弟弟建议她离婚,可是艳红下不了决心,孩子还是公婆在带着,如果离婚,孩子她是要的,可谁来帮她带孩子呢?而且离婚了,还不是自己养孩子,根本别指望一个赌棍能出一分钱抚养费。那这样不如不离婚,至少公婆能帮着带孩子。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吧。
弟弟也只能叹一口气,帮着姐姐在劳务市场找工作。还好有加纺织材料加工厂招工人,待遇还不错,就是上班时间太长,每天一个班10个小时左右,还得三班倒,一个月仅仅两天休息。艳红说,这算什么,我现在哪里有挑的权利。
现在孩子还小,奶粉钱、尿布钱、玩具、零食都得花钱,每个月艳红都要寄一笔抚养费给婆婆。以后如果孩子大了,要上学了,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更何况,在这种家庭,自己手里没一分钱怎么行?当下艳红就在这个厂上班了。跟女儿分别的最初是很痛苦的,艳红只能买电话卡打电话给婆婆,听着女儿咿咿呀呀的声音,艳红禁不住偷偷抹眼泪。
婆婆每次除了说馨儿的事情,也提到徐勇不务正业,还在赌博,一心想发横财,叫艳红带上他一起打工。艳红想着,不能再管他了,否则自己也被拖下水。就告诉婆婆,让徐勇自己想办法进厂。过了不久,也许是婆婆都受不了这样的儿子,赶徐勇出去打工。徐勇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跟艳红不在一个地方。艳红想的是,只要不让我帮他还赌债就行,你挣不挣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挣的钱是为了以后孩子,还有自己傍身的。
想想也是心酸,自己从小就是孤儿,缺乏家庭的温暖,对家庭比一般人更渴望。结婚之后好歹有个家了,指望丈夫能对自己好,却遇到这种人。离婚吧,即使再找,挥一挥衣袖不管孩子了,馨儿跟被遗弃有什么区别?再说再找就一定能碰到靠谱的人家吗?自己从小就想挣脱这种命运,谁知道长大了之后,好像有一股力量一样,还是把她拉进生活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