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逃难初
大日东悬，日精挥洒，不偏不倚地散播半个世间，不分人间尊卑和生灵长幼。对于这半世而言，极尽公平，对于另外半世，却是毫无恩泽。
世间万物不停变化，今时我暗他明，来时我明他暗。
大午王朝，丙州，地衍城
现已入秋，塞外而来的西北风强悍而冷冽，夹杂着凄凉的鸣声呼啸而至。
丙州刚过大旱，又遭遇了一场绵延数十城的瘟疫，生机凋敝，草色枯黄，而作为丙州最边缘的地衍城也遭到这两重劫难。
一个月前，城主下令，全城人不得出城，避免瘟疫进一步传播，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莫要心急，专心等待，在此期间商人不可市卖，鼓励百姓私下以物易物，官府愿出重金收购粮食。
林天海刚从姐夫家借粮回来，不过半袋糙谷，以他快及冠的年纪来说，没几天就吃完了，推开家门，进到屋内收拾行李。
脑海中不断思考上午和姐夫的对话：
“姐夫，我又来借粮了，等到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了，我就还你”。
姐夫面露难色，拍了拍林天海胳膊，苦笑着对林天海说：
“不用指望朝廷的赈灾粮了，你应该知道一个月前的官府公告吧？官府以担心商人哄抬粮价为由，不准商人市卖，自己却下台收购大量粮食，最近更是暴力威胁粮户，新皇久久未立，各方蠢蠢欲动，我甚至大不敬地说是拥兵自重”。
姐夫给自己和林天海倒了杯温水，又说：
“地衍城本就是丙州有名的贫弱之地，地力极差，又遭此天灾，官府不但不努力去救，还大肆以新币收购大量粮食，这么多天以来也不放出这些粮食，对本城而言是雪上加霜，可对某些人来说，地衍城就从一块狗见了都嫌弃的穷城变成了一块香饽饽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如果城主有贼心，那这样太蠢了，但是假如是献宝呢？城中百姓越来越少，粮食却不少，一旦天下真的动乱起来，本城虽然羸弱，但好歹也是块大地，况且还有很多用处，比如被方便军队北上，运送粮草，放置某些人和物，至于多的，我也不方便说，你自己细想，我和你姐这几天想办法越过户事司和城卫的稽查逃出去”
“小舅子，你也跟着来，别傻到留在这里，官府可从没说取消今年三税，你到时候不是在家里饿死就是在牢里饿死”！
下午
林天海吃过午饭，按照平常习惯来到街上闲逛，看到平常热热闹闹的街道今天冷清得很，在来的路上，周边房屋升起的炊烟也越来越少，听不到鸡鸣犬吠。
林天海心里有点难受，再这样下去，地衍城就完了，自己祖祖辈辈在城里长大，过不了多久就得跟着姐夫一家跑了。
突然看到两人戴着面罩，鬼鬼祟祟地行走，不停打量着周边房屋，林天海皱眉，大步跨过去，重重得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孙宇兄弟突然被人从后面拍肩膀，立马转头朝后，看到是好兄弟林天海，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
“林老大，你快吓死我俩了，得亏我们心脏没问题，不然直接去见太奶了”！
林天海懒得跟他两这活宝贫嘴，看着他两眼睛，严肃询问：
“你两大白天这是在干嘛呢？行事畏畏缩缩，眼睛东张西望，还戴块黑布挂脸上，得亏这段时间没多少人，不然你两可就臭大了，老实交代，别想骗我，我们三和老刘从小一起长大，你们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们的话是真是假。”
孙宇兄弟见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回答：
“林老大，我们听说苍山山脉那边的天玉城这几年兴起了一种叫道门的势力，传言里还说这道门里有仙人呢，我们爹娘在那次大疫中没了，现在家里也没粮食了，我俩打算想办法去天玉城加入那个道门，不说修炼仙法，那也得衣食无忧啊”
“只是这路上盘缠和干粮不知道哪里搞，我们就寻思今天找一合适人家，晚上来他家借点银子花花，若是天赐良机的话，下午刚找到就直接翻墙进他后院”。
林天海沉默了一会，正准备告诉他们，自己要跟着姐夫一家逃离，让他们通知老刘跟自己一块走，又想起他们是潜逃，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想到这里，林天海指向东南方，对两兄弟闷声说：
“那边是曾经黄员外的家，如今他家粮食被城中百姓强抢瓜分，这些天那些老爷们不是被官府抢，就是被百姓抢，以我这么多年在地衍城的经历来看，下一个很可能是西边的李员外家，能抢多少，看你们本事了。最近这段时间，百姓家都缺粮，你们怕是偷不了多少，逃跑路上走不到一会就会吃完，还是去抢那些富户的吧”。
孙宇兄弟听完林老大的建议，喜笑颜开，而林天海不等他们二人的道谢就挥手表示要回家了。
林天海熟悉他们两人，更了解这地衍城情况，要逃跑的趁早，可是就凭这段时间他们能抢到多少粮食？几百户抢一家，每人又能分到多少？他们今晚一定会偷，饥饿是最让人恐惧的感受。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饥荒将至，人们的恶性也随之爆发，若是逃不掉，真是无法想象后果有多可怕，恐怕不久之后易子而食的场景也会出现。
林天海本来打算吃饭后去悠闲逛街，没想到越逛越难受，孙宇兄弟的情况都这样，老刘家更穷，怕是更难过了，自己马上要跑，可是路上盘缠和干粮又从哪里来呢？自己家没啥值钱物件，卖不了东西，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做那偷鸡摸狗之辈！
林天海不打算在路上靠姐夫家救济，怎么说自己都是年轻有劲，还能把自己饿死？但是思来想去又没啥好法子去搞来粮食，只好拿出一块黑布放在床边，以后随身携带，若是遇到民暴，还能跟着众人瓜分富户们的不义之财。
天慢慢黑了，林天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烦意乱之下腰部一使劲，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发呆。
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林天海心中疑惑，都这个时候了，谁没事来自己家啊？于是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发声喊道“来了来了，大晚上是谁啊？别敲了，人要过来了”。
打开房门，两颗脑袋往里面挤，正是孙宇两兄弟，四只手各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布袋子，林天海见到这场景就知道他们还是去偷了，看来还偷了不少家啊，但有些疑惑为啥来自己家。
“你两大晚上来我家干嘛？你们就算偷了些财物粮食，也该往自己家搬啊”？
对面的弟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哥哥脸皮就厚多了，把其中一个布袋自然递给林老大，直接顶着对方脸，嘿嘿一笑，说：
“林老大，今晚我和我弟一起去城南边那几家借了点儿粮食，只是其中一家看见我们不太高兴，拿着大刀追着我们砍，得亏我们脚步快，又想到你在附近住着，就来你家避避难，你可别嫌弃我两来蹭床睡？喏，这是给你借的粮食”。
林天海看着孙哥儿跟以前一样没脸没皮，眼角直颤，但还是接过了那袋粮食，打开一看，哟，还不少，省着点吃，能吃一个月。
林天海让过了身子，示意他们去死去的爹娘卧房里去睡，他自己睡得晚，明天他们二人不用喊他，起床后就回自己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