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千秋
明妃温意嘉的死,像青天白日里突然的一阵阴云,一时也是激起了不小的浪花,可那浪花也只是小小的一朵,不过数日以后便被淹没在了后宫浩瀚的汪洋中。等到明妃的丧仪均已料理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里的天气了,那永巷上的风一阵凉过一阵,一阵燥过一阵,把长安的天都吹得灰白了些许,天上偶尔传来一声声嘶哑的悲鸣,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四方天空的边缘处荡过来,再散开去,成了未央宫里最响亮的声音。
许是因为那日的落水让寒气再次入体,又或许是因为温意嘉的死给了昤安极大的触动,她的身子很快地就孱弱了然下去,一连几日地卧在榻上没力气起身,一来二去,扯去了王珩不少的关心和忧虑。昤安也因着身体的缘故不再往庭院里去摆弄花草了,只在腿上盖着一块软软的妆花缎小棉被,慢慢地在自己的屋子里用父亲的字帖练着字。
偶尔,妤妃陈祈鸳会过来闲坐片刻,也不多说什么话,只静静地陪侍在昤安的下首,手里拿着细细尖尖地绣花针,慢慢在滑如牛乳的丝缎上绣出满篇的浅色的木槿花来,鹊脑舒香之间,只探得岁月浅浅划过。
这一日,祈鸳也是坐在晗元殿偏殿的绣案前,静静地调弄着手上银白的丝线,忽听昤安在书案之上轻轻笑道:“写了这些日子的字,字没什么长进,倒是浪费了这么厚一沓子宣纸,真真是辱没了。”
祈鸳将线慢慢穿进针孔里,宁和笑道:“娘娘的字是大师手笔,臣妾瞧着那些字已然很好了,是娘娘精益求精,看自己的字也越发不满意了起来。”
昤安放下笔,对祈鸳笑道:“说到底,也不过是长日里无聊,又怕到院子里再染了寒气,所以只有写写画画地打发时间罢了。”
祈鸳抬头,看昤安面上的神色依旧是倦倦的,不由得担忧道:“娘娘调养了这么些天,怎么还是觉得身上不爽快吗?”
昤安低头,淡淡笑道:“无妨,体寒怯弱的老毛病,早就习惯了。”
祈鸳放下手里的针线,慢慢拿起身侧的青花盅,边往嘴边送去边道:“老毛病最怕积攒,还是要好好调理才是,”她喝一口茶水,忽而叹道“听刘公公说,这些日子陛下的精神头也不大好,总是心悸烦闷,每日的膳食也吃不上几口就撤了,原来身上的咳喘弱症也有复发之状,臣妾在一旁听着,真是担心。”
昤安心里知道,王珩自大兴寺修建以来就日夜操持着,一时要担忧河西的事情,一时又要照顾山东姜应的起义,一时还要关心西南与南越国的战局,早已经是心力交瘁。王珩心性强,每每勉力劳顿,身体的底子却是一日比一日松散,现在因着昤安落水意嘉自裁一事,他更是忧思过甚终日惦念,一时把身上的那些症候都浅浅地激了出来,终日咳喘不止食不知味,昤安见了也觉得忧心,却无从宽慰,只能偶尔陪着说笑两句,来解解王珩身上的病痛。
昤安思忖着,幽幽叹道:“恐怕是明妃自裁一事在陛下心里落下病了,到底多年夫妻受宠多年,怎能没有几分情意和伤感在里头呢?只怕明妃那日自裁前的一番话,是真真说到陛下心里去了,所以几番思量之后,陛下到底是给了明妃体面,并未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还给了她妃位厚葬的哀荣。”
祈鸳也不免垂眸叹惋:“从前臣妾总以为,陛下宠纵明妃,是因为明妃母家的权势,如今想来,许是也不尽然。昔日的明妃活泼明艳,亮烈纯真,到底还是记忆里的旧人,总是比现在好得多。只是委屈了娘娘,说到底,那明妃还是害了娘娘,不过如今人都死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昤安默默良久,方流露出叹息一样的目光来:“是啊,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0一时之间二人皆沉默了下来,只有那香炉之中的鹊脑香尤自安静燃着、绕着,散散漫漫地往天上窜过去。
时光如此长日摩挲下去,倒也清净了些许,但与后宫的清净不同,前朝的风云却是越发的诡谲起来。山东的姜应虽是耕农出身,胸中却甚有些胆识和谋略,一路带着自己手底下的起义军从山东的巡抚府衙开始一路向四周厮杀,短短侍卫一个月间就在大半个山东招揽了起义军万人有余,声势浩大如钱塘之潮水,乌泱乌泱地往山东各府州县扩散去,直弄得山东和长安皆是人心惶惶。华北那一带受暴雨之困的百姓们听闻了姜应的起义军的勇猛得意,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近日来难民出手围殴官吏的事情频频发生,官吏们在接头捕杀难民的次数也一次次多了起来,直弄得是愁云惨雾怨声载道。
凉风萧飒秋意迟暮之间,王珩看着自己案头那一本本奏章,心痛之余,杂病更甚,每日都要服用极重的参汤,还要孔真为他施针过穴来提神补气,绕是这样,他也是终日心力交猝,终于在庆业十四年十一月里长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根白发,且日渐增多起来,他也只有对着昤安和刘苌的时候才会苦笑着看着镜子里自己银丝一样混杂在乌发里的白发,轻轻苦笑道:“人还未老,华发已生,果然,连这时间都走到朕的前边去了”。
与此同时,原本御林
军的左右统领之一的左统领刘玺突然因心悸症暴卒在自己家中,王珩几番思量,最后让自己御前颇为得力的一等侍卫叶弈接任了上去,短短一个月之间,从三等侍卫一路扶摇直上到了御林军左统领,所闻所见之人无不咋舌纳罕,就连对叶弈还揣着几分疑心的卫昤安也不由得对毓书道:“本宫早早知道那叶弈是一个顶聪明的人,说话做事都很有自己的一套,却不知他是如何让陛下这样信他,竟把御林军左统领的位置也给了他。”
毓书在一旁静静道:“在宫里能够出人头地,不是手眼通天就是有旁人都没有好处,想来陛下如此看重叶统领,自然是那叶统领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好处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外头有人进来回禀道:“回娘娘,游云殿的魏美人来了。”
昤安心里有些奇怪,却转念想到魏美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便起身整理妆容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魏寒漪就半敛着头轻轻悠悠的踏进了殿中,她一身水色的长衫 ,领口处系着一个白玉做的栀子花佩饰,头上的簪环珠翠皆素简寡淡,如烟雨拂面,淡云漫卷,清丽地不染纤尘
她缓缓行至昤安身前,依礼下拜:“臣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愿娘娘万福吉祥,长乐未央。”
昤安含着丰厚的笑,上前去搀起她道:“魏美人有礼了,魏美人对本宫有救命之恩,不必行这样的大礼。本宫正说改日要到你的游云殿坐坐呢。”
魏寒漪神色依依,目光优柔,一颦一笑皆是风韵。她朝昤安深深一福,道:“臣妾本是妃妾之身,救娘娘也是应当的,算不得什么功劳,哪里敢劳动娘娘亲自来游云殿?”她笑意潺潺,语气袅袅:“何况……何况游云殿长久地无人踏足,里里外外都十分陋败,娘娘若真的去了,臣妾也只会惶恐不能好好招待娘娘。”
昤安素来知道宫里人对魏寒漪的孤立和冷落,莫说旁人,就是自己以往也因着司徒启的缘故而对她颇有忌惮,心下一时也是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搭话,只能转头吩咐毓书上些茶点来,又让魏寒漪往坐上做了,方才絮絮扯了别的话:“你那日入水救了本宫,本宫心里很是感激你,总想送你些什么来聊表谢意,可这思来想去,珠宝的话太过俗气,吃食玩物么,又不清楚你的喜好。今日正好你来了,一会儿本宫领着你去库房看看,若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走便是,可千万别与本宫客气。”
魏寒漪垂下目光,沉沉盯着自己胸前那一朵莹白的栀子花,神色里竟含了三分的柔弱与伤感,半晌过后,才听她低低道:“娘娘库房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再好的东西到了臣妾那里也是白白辱没了。臣妾些娘娘恩典,只是赏赐,臣妾还是不敢要了,”寒漪忽而抬头,目光里尽是祈盼和恳切“若是……若是娘娘真心想要赏赐臣妾,可否容许臣妾时长过来坐着陪娘娘说说话?臣妾自入宫以来便得陛下怀疑冷落,宫里人都敢亲近臣妾,只有娘娘对臣妾客客气气以礼相待。臣妾在宫里这么些年,只觉得长日里越发地寂静无聊,若是娘娘能容许臣妾时长来坐坐说说话,打发打发这长日里寂寞的时光,就是娘娘对臣妾最大的恩典了。”
魏寒漪容色倾城,与昤安相较起来又是另一番气质与形容,恍若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一样清雅出尘,此刻更是含了少女似的娇怯和柔弱,即使是女人见了也不由得我见犹怜起来。卫昤安微微蹙眉,想着那日王珩对寒漪的态度和寒漪的出身,再想着寒漪素日里在宫中的做派与处境,又想到自己今岁中秋被困在晗元殿人人践踏之时,也是她曾雪中送炭,一时竟有些矛盾起来,即使是拒绝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才能不伤着眼前娇娇怯怯的女子。
昤安一时颇为尴尬,正在心里思忖着最最妥当的用词,却听见对面的寒漪已然施施然跪在了自己面前,一汪眼泪含了又含,终究还是婷婷袅袅地落了下来:“臣妾知道娘娘和陛下一样,都因着臣妾是司徒大人送入宫中的女子而忌惮臣妾怀疑臣妾,臣妾已经在陛下面前解释了多次,可奈何陛下还是怀疑臣妾,日子长了,臣妾也就认了。可……可臣妾终日在游云殿里,昼夜皆长,无声无息,就连窗边那一簇贡菊都比臣妾活得恣意灿烂,臣妾只是想找个人说上两句话,教臣妾觉得自己在深宫之中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便也不至于那样寂寞冷清了,”她见昤安的神色仍旧紧紧的,便也不再恳求,只是含了几分怆然,低低道,“入宫这么些年,仍旧是百无一用,臣妾早已经成了司徒大人的一颗弃子,不杀臣妾已经是万幸。陛下又忌惮着臣妾,宫中有任何一举一动都会先怀疑臣妾,臣妾在这宫里,其实无一日不在恐惧,无一日可以安然睡去,只觉得自己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眼睛和刀子,随时会刺出来要了臣妾的命,如此的感受,娘娘可懂?”
她懂么?她太懂得了,在这偌大的未央宫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懂。
昤安的不忍是在这一瞬间被勾起来的,心里的顾虑和疑心也慢慢淡了,其实皇宫里的日子悠长繁琐,得宠之人只得一时绚烂,不得宠之人却要一辈子抱着团来感叹时日的漫
长,算来算去,从前的兰贵人也好,尉迟贵妃也好,明妃也好,她们和眼前的魏寒漪还有自己一样,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而在未央宫里,可怜人算计着可怜人,才是天下间最可怜的笑话。
她终究是缓缓叹气,道:“你倒是坦然,连你是司徒启的弃子这样的话也敢告诉本宫。”
魏寒漪戚戚道:“臣妾这样野草一般的人,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当初司徒大人送臣妾进宫,一心想要臣妾得蒙圣宠,好为他传递陛下还有未央宫的消息,可陛下早就对司徒大人不满,便借着冷落臣妾的名头来羞辱和打压司徒大人。臣妾被陛下丢在游云殿里不闻不问,同时也被司徒大人视为弃子,孤零零地在游云殿里自生自灭。利尽而散本就是天性,也怪不得谁,臣妾……臣妾只是倦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未进宫之前便一头碰死,也少了这年复一年的折磨。”
昤安沉默良久,眼见着面前绘彩的小香炉里额香漫漫燃尽,发出陈闷闷的气味来。她看着眼前的魏寒漪,终究还是不忍的,便沉沉道:“现在天气慢慢凉了,你若觉得在宫里闷得慌,便也时长来坐坐罢,有个人坐着说说话,这长日的寂寞也好打发了。”
魏寒漪的笑在那一刻极其动人,几乎要化开一样,含着袅娜的的神采和悸动,只听魏寒漪破涕为笑道:“娘娘虽这么说,但臣妾心中已然十分感激,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昤安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慢慢垂下头去,终是在心里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庆业十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卫昤安满十九岁,如果按北方人的虚岁来算的话,她就已经是二十岁了。皇后的生日原称千秋节,本应是合宫同庆的好时光,但昤安向来不喜欢铺排热闹,更不喜欢宫里贺寿的那一堆繁文缛节,便向王珩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还是清清静静地过一个生日的好。王珩也明白昤安的性子,于是就吩咐了撤掉千秋节的庆贺之仪,只打算和昤安两个人在晗元殿里置一小桌酒菜,简单过一过便也了了。到了夜间,天方擦黑不久,昤安本在宫中坐着静待王珩的到来,一来二去的却不见王珩踪影,反把刘苌等了过来。
刘苌一脸的惶惶之色,拘着手进来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原是预备着要过来的,可奈何……奈何大兴寺筑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本来搭好的那一片房梁突然全部塌了,还砸死了不少的劳力,只怕是要重修呢。陛下听了心里急躁,非得要亲自过去看看才安心,因此遣奴才来回禀娘娘,说怕是今晚上过不来了,还请娘娘莫要见怪才是。”
自大兴寺兴建以来,王珩便像是着了魔一般,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就连每一个苦力都是他一一看过背景底细的,似乎天底下在没第二件事比它更为重要。一晃一月有余,王珩对大兴寺的热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侵袭而消退,反而日渐热烈,如今竟在昤安生日这天抛下昤安,跑到视察去了,莫说昤安,就连一边站着的冉月都觉得莫名其妙起来。那冉月天生的直性子,此刻也没能按捺住,脱口便道:“今日可是娘娘的千秋,陛下向来把娘娘放在心坎上,怎么今日倒为了一个大兴寺这般痴狂,就连娘娘的千秋都不顾了。”
昤安听这话说得不成样子,便侧过头去喝止了冉月,一面对刘苌道:“冉月说话急,公公莫要与她计较。只是陛下不是骄奢淫逸之人,更不是那荒唐胡来之君,怎么这些日子偏偏要这样劳民伤财地去修建什么大兴寺?”
刘苌低眉顺眼,嘴里调笑着道:“娘娘多虑了,这是陛下对先帝爷的一份孝心,因此陛下格外上心些,不管陛下怎么着,心里对娘娘却是极其挂牵的。这不,早两个月就让奴才备下了那些金陵的荷花灯和纸鸢,还有些金陵独有的吃食万物,专门用来给娘娘庆生的呢。”
昤安瞅一眼刘苌身后流水似的礼物,嗓子里的话厌了又咽,终究是道:“替我谢过陛下罢,还有,注意多照顾着陛下,他身子骨不好,腿脚上的功夫也不熟络,别像上次那样在宫外头被人钻了空子才好。”
刘苌恭顺道:“娘娘尽管放心,上次那刺客均是奴才们提防不严之过,如今陛下有叶统领护卫在侧,应当是万事无忧了。”
昤安听刘苌如此夸赞着叶弈,不由得追问道:“这叶弈当真如此能干么?不光陛下,就连公公都这样对他称赞不绝。”
刘苌登时眼里放光,很是赞许道:“娘娘您还别说,这叶统领还当真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儿。娘娘曾叮嘱奴才对他多留一个心眼,奴才便听娘娘的话时时注意着他,谁知这个人不但模样极好,办事谨慎妥帖做人有礼有节,还十分懂那权谋筹算之术,时时为陛下分忧开解两句,不仅能哄陛下开心,还偶尔为陛下解了燃眉之急呢。奴才在宫里这么久,自问眼神是极刁钻的,可绕是这样,却也挑不出他半分错出来,这不,前些日子陛下才升了他做御林军左统领,可见陛下心里信任他,或许日后还有意授他大任呢。”
昤安一面听一面也不由得叹服,道:“若真是这样,那咱们从前还真是疑心错了人,此人若是能襄
助陛下铲除奸佞安定天下,那倒也是极好的事儿。”
刘苌赔笑道:“谁说不是呢?说起来,叶统领适才还跟奴才说一句,说让奴才替他恭贺娘娘您千秋大喜,祝您长乐未央福寿绵长呢。”
昤安虽颇为惊讶,却也只有淡淡笑道:“他有心了。”
一时刘苌去了,殿中便只剩了毓书、冉月、莫有灵并其他几个亲近的丫鬟们,昤安觉着一人过生日无趣,索性便拉着他们一起吃起酒来,毓书和莫有灵他们一开始还扭扭捏捏地不敢,后来架不住昤安和冉月一边一个地劝着,便索性掩了殿门你一盅我一盏地喝了起来。也不知酒过了几旬,众人的脸上皆是红红的,莫有灵早已喝得高兴了,和冉月站在东边的榻上你一下我一下地划起了拳;这边的芸香和翠竹两个贴身的小丫头早已喝地醉了过去,两两抵着头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还尤自打着低低的小呼噜;只有昤安和毓书两个人克制着在喝,还算有几分的清醒,只是那脸颊上还是染上了樱桃一样的红色。
昤安借着那一股濛濛的酒劲,把往日的烦心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面,用象牙箸在青花酒盏上打着拍子,唱起了自己家乡的歌谣《月儿窗》,一边唱一边呆呆笑着,眼里却泪晶晶的:
一窗一片月,一树一朵云。月隐入云去,窗掩树枝低。
毓书在一旁听得出神,待昤安一曲唱毕之后连连笑道:“奴婢倒是要感谢这久了,若不是这黄汤下了肚,再听不到娘娘您开一句金嗓的。”
昤安托着腮痴痴笑道:“我天生一把不娇美的嗓子,说起话来像是嘴里含了薄荷似的,哪里敢随随便便唱歌呢?就是你们敢听,我也怕惊着了你们的耳朵呢!
毓书闻言不免掩口咯咯笑道:“哪里哪里,奴婢方才听了,虽说不是黄鹂一样清脆的嗓子,倒也是别有一番缠缠绵绵情调在里头呢。”
昤安听了,又不免与毓书两个一阵说笑打闹,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是几更天,那冉月和莫有灵都伏在榻上沉沉睡过去了。毓书也撑不住两眼皮之间的重力,和昤安说着说着话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唯有昤安独自一人还酒意沉沉睡意全无。她一时见大家都睡着,自己也觉得无趣得很,便把那藕色的白菊染秋风毛披风往自己身上牢牢一系,出门吹风醒酒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