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些复杂
“林曦,你真虚伪。”
曾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林曦,但却只有一个人会不停地对林曦说:“你真虚伪。”
那个人是林曦自己。
许多时候,她把自己放在圣人的位置上。多可笑,她试图做个圣人。
她希望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和喜欢,然而她内心龌龊不堪。
小学的时候,众人排挤她时,她巴不得所有人都死掉。
她喜欢看着那些排挤她的人被家长和老师教训,她喜欢看着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坐在座位上看着讲台上的她面无表情地拿着奖状。
她的心在狂欢,然而她偏要做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体育课不让她玩儿羽毛球吗?
无所谓,她本来也不喜欢玩儿什么又脏又臭的羽毛球。
没有人愿意跟她组队吗?
没关系,她不在乎,她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她倔强地维持着表面上的高傲,然而才上小学的林曦依旧会在心里希望有人愿意和自己玩儿。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做错了什么?林曦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她不知道,直到长大后,林曦无意间跟爸妈说起过这件事。
“他们就是觉得咱不是那个村上的人,我和你爸之前买菜也有人不卖给咱。”
多可笑的理由。
到了初中,林曦以为新生活会开始,可是依旧有人因为她是村小升上来的而不喜欢她。
“她就是村里来的啊,身上的衣服一股子农村人的土味儿。”
“她穿的鞋好像是假的。”
“算了吧,小地方出来的,也没见过啥世面。”
林曦没有争辩过,她把这些话当成耳旁风,依旧认认真真地听课,一丝不苟地完成作业,哪怕她真的很在意。
至少,她再也没有穿过那双被说是假鞋的鞋。
直到那天体育课下课,林曦回教室时听到唐逸为她打抱不平。
“人家还没嫌弃你学习不好,吐槽你智商低呢,你倒好意思开口。”
他的话很重,至少在林曦看来是这样。然而语气却像是调侃,于是对面的人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唐大少爷又护花了。”
后来,似乎再也没有人说过林曦土。
青春期少女的身材变化很大,原本干瘪的豆芽菜,渐渐地也可以称得上“窈窕淑女”。
成绩和长相的突出,村小升上来的林曦,渐渐以另一种形式被别人记住。
标签更换,却依旧有人对她释放恶意。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傲的,而且你看她那样子,呆板得要死。”
林曦依旧不回应,要她怎么回应?
她确实有些高傲在身上,她也确实呆板。
然而唐逸依旧冒了出来。
“人家长得好看,学习又好,高傲点儿怎么了?还有,什么叫呆板,人家那是大家闺秀。懂吗,大家闺秀。”
他这样维护着她,她怎能不心动。
只是唐逸对别人的好是无差别的,他见不得有人被欺负,他正直得过了头,以至于林曦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特别关注。
对唐逸而言,打抱不平是被动技能,就像是程序设定好了,唐逸他就该为世界和平做出贡献。
但是,关注林曦却是他主动的选择。
于是他主动加了林曦的联系方式,于是他会在林曦不开心的时候耍宝似的逗乐。
于是在他中考失利后,他没去学校。
中考似乎远没有高考重要,但在唐逸的人生里,中考像是噩梦,一直都追着他的噩梦。
“我家有些复杂。”
当白芷涵问起中考那年的事情后,唐逸这样回答。
唐逸的爸妈是家里人撮合结婚的,唐逸的爸爸有白月光,但由于白月光家境不好,所以唐逸的爷爷并不同意。
而唐逸的妈妈本来是不婚不育主义者,却被迫结婚。
“说好了,咱俩结婚是被迫的,我们俩的生理需求可以互相解决,但我不生孩子。”
唐逸的爸爸答应了,于是杨琳和唐俊生结婚了。
结婚后,二人确实相敬如宾,每次也都做好了措施。
可杨琳依旧怀孕了。
“唐俊生!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不要孩子吗!”
“走,跟我去打胎,然后咱们离婚!”
杨琳大声嘶吼着,将手边的东西都朝唐逸的爸爸扔过去。
唐俊生一言不发,拿出家里的避孕套,却发现上边被扎上了小洞。
他知道是谁扎的,但是却依旧有些欣喜,因为他会有他的孩子。
“儿啊,这女人得生了孩子才会安生,你得劝劝琳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才不枉费你妈的一片苦心。”
“更何况,你这也有三十多了,得有个孩子了。”
年迈的母亲这样劝说着。
杨琳最终没有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而是生了下来,取名唐逸。
唐逸在学会查字典后,知道了“逸”的含义——逃跑。
后来,真的如唐俊生的母亲所说的,杨琳没有再出去工作,而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了贤妻良母。
直到唐逸五岁,那个白月光回来,她说她和唐俊生有个女儿。
“姐,我癌症晚期了,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唐淇,快跪下,给阿姨跪下。”
小女孩被压着脑袋,白月光跪倒在杨琳脚下,唐俊生在旁边看着。
而杨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样一幕不知所措。
唐逸并未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他只知道,他突然多了个姐姐。
“姐姐,你之前在哪儿住着啊?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住?”
五岁的唐逸什么也不懂,只是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问着残忍的问题。
看到唐淇不回答,唐逸也不深究。
“不过,姐姐你来了,就有人陪我一起玩儿了。爸爸妈妈总是很忙,都没人跟我玩儿。”
唐淇哭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房间里甚至飘荡着回声。
四岁的唐逸赶紧跑到客厅给她拿卫生纸,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唐淇的泪。
“女孩子真的很能哭,哭起来没完没了,怪吓人的。”第二天,唐逸去幼儿园对自己的小伙伴说。
很久很久之后,唐逸才知道,唐淇大哭的那天,她的妈妈刚刚去世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