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命运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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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第一次从我身边掠过,注视着我,然后环绕在我的身边,徘徊着,不愿离去。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我重新开始的时刻。
是春风再生的时候。
“哎呀!”
这是我换地方生活的第十八天。
“你干什么!”
随着餐盘撞地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与汤汁砸地的拍打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倒地大哭。
本应是我的午饭突然被地上的灰尘所污染,转眼一瞧,那个孩子身上也有几滴汤汁。
我愣着,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要撞我啊啊——”
又是一个没事找事的。
我上前想要将他扶起:“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然而他却喊道:“啊啊啊你干嘛总是欺负我啊!”
我望着地上的狼藉,回想不起这是我干出来的。
欺负?
我刚才明明走神了。
随后,一个老师走了过来。
“老师他欺负我!”
原来我走神的时候也会伤害到别人啊。
我没注意。
“高粱,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呢,快道歉。”
我盯着撒泼的那个小孩,眨了眨眼。
我真的没有印象。
可在众人的注视与那孩子的无理取闹下,我终究不想惹出事端。
还是道歉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嗯。
我刚要开口,便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明明是他撞的人!”
嗯?
我顺着声源望去,是一个嘴唇很奇怪的人。
那句话含糊不清,听起来很别扭。
但我明确的听清了他说的什么。
他走过来,指了指那个小孩,又指了下我:“明明是他撞的人,凭什么让他道歉?”
他很高,大概十几岁的样子。
我努力翻译他的话,恍然大悟。
“是这样吗?”那个老师问道。
“老师!是他撞得我!我一倒下才不小心把他盘子弄掉的!”
那个嘴唇很奇怪的孩子说道:“问你有没有撞人,和盘子什么关系?别在这丢脸了行吧,影响食欲。”
“你给我起来道歉。”老师指着那个撒泼的孩子说道。
我盯着那个出风头的孩子看着,才发现他的人中旁有一道疤痕,而且嘴唇形状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你看什么。”
他的一句话突然把走神的我叫醒了。
“你这里受伤了吗?”我指了指自己的唇瓣。
他似乎对这一块很敏感,丢下“你管得着吗”这一句话便自己离开了。
“对不起。”一个很不情愿的声音传来。
我看着那个小孩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下次走路的时候注意一下。”
“先吃饭吧,这里我收拾就好。”那个老师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再打一份饭。
我突然对那个高个儿产生了兴趣,问道:“老师,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老师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芒来着,我也才刚来,名字太多了我记不过来。”
“他的嘴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他好像有唇腭裂,挺严重的,说话都很难。”
“我可以去找他吗?”
“哎呀你想找谁找谁,不用经过我同意。”
“谢谢老师。”
“先吃饭吧,啊。”
“嗯嗯。”
那片莫名其妙的乱摊子也被人整理的有条不紊。
我偷偷跟上那个人,想要道谢。
但却被他一下给发现了。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他吼道。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扭扭捏捏地说道:“谢……谢谢你……刚才……”
“哦是你小子啊。就这个事儿啊,谢什么,我看不惯他很久了,借你这个事儿搞他一下而已。”
我深呼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上唇。
“哎呀怎么了!不就奇怪点吗!”
“你这里是……受伤吗?”
“唇腭裂,没听过啊。”
我摇了摇头。
他翻了个白眼招手就要走。
“我想我可以治好。”
他停下将要离开的脚步,回头疑惑地看向我。
“你确定?”
我点了点头。
“你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勇气说这话。医生都没给我治好,你才多大一点就这么妄想。”
“我有超能力!”
“你动画片看多了吧。回去吧回去吧。”
他转身又要离开。
我跑上前抓住他的袖子,趁机动用了异能。
“你有病啊,缠着我不放。”
他眼睛随便一瞟,便瞟到那淡绿色的风扑面而来。
“这什么啊!你弄得什么!”
“这是……我的……超能力!”我扬起下巴对他说道。
他用手在面前挥着,尽力要去把春风扇走。
没人感受得到这个风的存在,好像眼睛欺骗了自己,可是它就这么存在了,扑向了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去。
“你有病吧!”
他自己意识到了,这是多么清晰的一句话。
一字一顿的语气突然让他愣住了。
他下意识去摸了摸那道疤痕。
但疤痕已经消失了。
他并没有摸到。
不可思议的手来回摩擦着上唇,随后那惊讶的眼神指向了我。
“你真的有超能力?”
我奋力点了点头。
他四处张望着,跑进了卫生间。
望着镜子里完好无损的面孔,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在意的伤疤就这么被一个小孩治好了。
好像这个伤疤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悄悄跟了上来。
“你好像……很在意这个伤。谢谢你帮我,我帮你治好它啦。”
“你叫什么?”他的性格跟刚开始完全不一样了,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兴奋。
“我叫……高粱。”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你就是那个高粱啊,我说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你认识我吗?”
“听说过,听说有个妄想症的小孩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妄想症又犯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还真有超能力!”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有没有人偷听,可下一秒我却被他一把抱住。
他抱得很紧,我对这种感觉好陌生。
但我好喜欢这种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突然抬起手想要像他一样抱住他,又愣在半空中不敢抱住。犹豫之际,他松开了我。
“我叫森芒,芒果的芒。”
他得意地看着我,我眨了眨眼,默不作声。
“你还没吃饭呢是吧。走!今天高兴,陪你吃一顿!”
从来没有人教他好好说话,因为大家知道他不会好好说话了。
也从来没人想过治愈我的疮疤,因为大家知道我无药可救了。
但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着的。
至少我们的眼睛中还倒映着彼此的笑容。
从第一顿不再孤单的午饭开始,便有一种奇怪的欲望在心中生根发芽。
那渴望陪伴与爱的欲望。
真可惜,我光记住了他的名字里有芒果的芒。
在我的潜意识中,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或者叫错别人的名字很不尊重人家。
所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叫他芒果。
我也不知道原来他很讨厌芒果。
我更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我叫他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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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感觉你说的有点跑题了。”
余寒看了好几次时间,似乎在等待着某一刻。
我摆了摆腿,道:“作文跑题了,但是你愿意看,不依旧是好作文啊。”
余寒轻笑一声:“但你得不到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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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怀疑过一个志愿者。
一个孤儿院的不速之客。
一个我不曾在意的顾客。
“高粱,新来了个人,好像是志愿者,你要去看看嘛?他带了好多玩偶,你不要一个?”
我面对着森芒的邀请,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是很想要玩偶。再说了,志愿者是啥啊?”
森芒轻推了我一下,道:“志愿者你都不知道?就是过来帮忙照顾咱的,给点东西啥的。去看看呗,不要白不要啊。”
我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连孤儿院的人都不想搭理,更何况外边来的一个志愿者。
然而,森芒还是自作主张,给我要过来了一只兔子。
“你给我拿过来干啥,我真不要。”
“搞笑,你在想什么都写脸上了,不客气哈。”
我无奈接过来,对着这只兔子愣着。
“哎对了,我看他腿好像受伤了,你要不过去帮他一下?”
“啊?我?”
“那人家总归是过来帮忙的。没事,我带你去。”
“好吧。”
我还是被拽了过去,拽到那个戴帽子戴口罩的志愿者身旁。
森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儿是你腿受伤是吧?我给你找了个外援,试试?”
那人的眼神与我的眼神重叠在一起,反向砸中我的双眼。
“小孩?”那人小声问道。
“唉,别看是小孩哈,比那医院的医生都厉害。你不信你试试,来。”
那人半信半疑地提起左边的裤腿,露出两层纱布。
“刀伤,你确定能治?”
我点了点头,随后一挥手,唤出春风,便只顾治愈着他的伤痕。
我看不到他的震惊与兴奋,只有不可思议与激动。
但是他的不可思议,好像还藏着一种意思。
不会错的,至少他的眼神与森芒的不同。
更何况,感觉有一种他早就知道了的感觉。
“哎对了,你这刀伤是怎么弄腿上的?”森芒突然问出了一点。
“哦。在家的时候刀不小心从桌子上掉下来了,正好划到腿了。”他试图打发走我们,敷衍了一两句。
“呦呦你这好危险的,多亏了人家高粱吧,不然你又得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我注意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看,一直盯着,眼神从未松懈过。
“高粱……”他突然以气息呼唤出来我的名字。
我忽然怀疑起来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他是不是藏着什么事。
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志愿者,又不是常驻嘉宾,所以我没有过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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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十年后,我没有想到我会再回忆一遍,甚至再怀疑一次。
“你紧张什么。”
这次的怀疑,我不会轻易放弃了。
因为暗线剧情,就在眼前人的神情中。
我像是得逞一般,笑了笑。
余寒咽了咽口水,眉头紧皱。
“是不是某人好像曾经也带着腿伤去过孤儿院当志愿者,回来就健步如飞完好无损?”
余寒咬紧了后槽牙。
“我知道,那个人是程长,对吧?”
我这么问着,余寒深呼吸一口气,好像就在那一瞬间焦虑了起来。
“你没事吧?看着不太好呢。”我问候起来。
余寒摇了摇头,随后抓紧了秋千的坐板,手上的青筋额外突出。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他果然是受人挑唆……”
我听呆了,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出来。
“你想给他洗白?”
余寒突然抓住我的手,微微用力攥着,道:“我想过给他洗白,可他亲口承认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我没法给他洗白。但是疑点太多了。这与人性善变没有关系,就是很奇怪,非常奇怪。”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程长估计是被威胁了。”
“有证据吗?”
“我要是有证据我还找你吗?”余寒的手突然更用力了,搞得我手生起疼来。
“所以……”
“无论他是白是黑,你所说的故事,便是这一整件案子的关键证据。”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叹了口气。
“你会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寒微微松开了我。
“老余你有没有想过,程长作为施暴者,我作为受害者,为什么不对他产生应该有的恐惧,是我心理素质强吗?”
余寒转动眼球看向我。
我微微摇摇头,道:“因为你是他唯一的软肋。而他,从未动摇过他的信念,那与你一起立下的誓言,和对你感情的唯一,从未改变过,一分一毫都没有。”
余寒看起来像是有些厌恶一般:“为什么这么说。”
我冷笑一声:“刚才梳理故事线的时候,我也突然发现疑点很多。单说唐莱这个事,他没有理由动手。”
“唐莱?”
“虽然这个事儿我完全不想提,但不提,我也没有办法解释接下来的事。”
我深呼吸着,道:“我知道唐莱的存在有些不切实际,甚至是妄想中的妄想。可她真的存在了。”
低头瞟向被厚茧盖住的手,我灵活地将手翻个个儿,点了点秋千的木板,敲出了响声。
“那是一个童话都不曾拥有过的故事,一个改变事实无数次,却鲜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