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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余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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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篇首。

    真的很意外,昨天不知道怎么被要求整改低俗真的意外呀,这么阳光的故事。

    本章结束,第十二卷结束。但故事还没有完,还有风云激荡的很多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推荐。谢谢。

    ……

    郑大帅在魏博闹得欢腾,梁朝这边也终于做出了反应。

    梁帝将杨师厚召至洛阳,面授机宜后,于正月八日复任其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正式将河北的烂摊子交给了杨师厚善后。

    之前,杨师厚亦对北面行营的战局甚为关注。

    按照计划,他已将兵发潞州,西击晋阳,籍此扯动成德的辽贼。据探,河东只有符存审等少部辽贼,杨师厚自忖,他完全可能打到晋阳城下。

    届时,若辽王不归,他就干脆拿下晋阳算了。哪怕拿不下,也要将河东再烧成白地,让辽王几年耕耘全化了灰。

    若辽王西归,那自然就为王景仁部创造了战机。

    总之,按照天子的谋划仗着人多,这次辽王是凶多吉少了。

    能够不去河北跟辽王硬刚,杨师厚没什么意见,而且这安排他也非常看好。

    岂料忽闻柏乡兵败,一切都泡了汤。

    作为沙场宿将,他深知在河北的兵力损失还在其次,主要是军心士气受损可怕,更可怕的则是辽贼乘势南下。

    因仓促间对前线情况所知不多,梁帝的意思是让他仍在河阳屯兵,作为洛、汴之北屏,避免敌兵长驱直入骚扰两京。同时,又派遣斥候北上抓紧打探军情,待摸清战局再定方略。

    总之一个字,稳。

    后来斥候们传回的情况远比军报所述要差。

    王景仁上报说,西路军三万人左右顺利撤回邢州,其实与实情出入不小。

    阎宝部是彻底溃乱,因败得早,辽军不及捉拿,反倒是只有一半逃回了南岸。但是老兵油子们感觉邢州不妥当,直接南逃,腿脚快的已至河阳。

    被罗周翰扔在西路的一万新生代魏博兵是完全逃散,部分跑回魏州,部分也跑进了河阳。

    所以,退回邢州的实际只有王景仁、李思安部,最多二万多人。与三万左右的说法左得有点远,且士气沮丧,正被周德威领着万多人堵在城里做乌龟。

    然后,杨师厚就见到了狼狈不堪的韩勍、王彦章等一干侍卫亲军的将领。

    这帮家伙拢共不到两千骑,形容十分精彩。不但甲胄全失,有人连马都没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驴骑着。

    你就想这大壮汉骑个驴是什么造型,真是人也难受驴也难受。

    杨大帅行行好,盛情招待了几位老同僚。

    重任在肩,尽管知道是揭伤疤,席间也不得不问起此战经过。

    韩勍所部先胜后败,最后亡命过河,好悬没给冻死。

    到柏乡得知友军早就跑了,黑漆漆一片,也不知去往何方。

    韩勍一行简单找些给养补充就赶紧南下,走走停停顺便商量去留。

    也没啥好商量的,老实回京等候天子发落就是唯一的出路。

    半路碰上不少溃兵,韩勍得知西路兵被辽贼压着一天,天黑前就丢下东路军撤了。损失惨重的众人正在忐忑回去不好交代,闻得此言,立刻找到了战败的原因,这就是西路杂牌军坑了东路中央军嘛。

    还有啥好说?回去找三哥主持公道吧。

    于是韩勍根本不找西路军汇合,绕着道就准备回京告状申冤。

    万没想到,苦战得脱的韩勍将军从杨师厚处得知王景仁居然恶人先告状,栽他老韩轻敌冒进导致大败。

    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副帅登时火起,酒碗直接咬碎,满口和着血沫子骂道:“放屁。过河前是说击溃东路赵贼后夹击西路辽贼不假,那我也得先击溃了赵贼吧。

    我军过河后,赵贼未及接战便向后缓退,阵容严整且步骑皆有。

    我进,贼兵就退。

    我停,贼子也停。

    杨帅也打老了仗地,渡口距西边二三十里,贼子万多二万大军结阵,进退有据、丝毫不乱,这等强兵我能放着不打直接西进么?

    战前只知当面是五六万贼兵,我苦战半日,才击溃当面之敌。岂料贼兵后援又至,足有三万之众,其中还有万多辽贼精锐。

    此时,西路辽贼二万骑亦追至。

    我军被东西两边夹击,贼众我寡,将士方经苦战,人马俱疲,危如累卵。贼兵轮番猛攻,我军苦挨许久。

    那二万辽骑连番冲击大阵无果,遂又走了。

    杨帅,辽贼马多,他要走我留不住,只能全力攻打东面贼兵。

    将士奋勇拼杀。至夜,终于击破贼阵。岂料辽贼精骑又至。将士苦战一日,辽贼趁夜突袭,我军力敌不支。

    杨帅,辽贼马多,我不怪他王景仁粘不住辽贼,但做人得讲点良心吧。

    辽贼主力跑来跑去都在打我,他足足三万精锐还过不了河,这也怨爷爷?还要点脸么。

    至于阎宝?念那厮前一夜拆运准备浮桥辛苦,本没让他过河,只让其在后看家。这老狗八成是想来捡便宜,不巧立足未稳为辽贼所败。这也怨我?

    无耻啊!”

    都是老杀才,谁不知道谁呀。

    王景仁、李思安、阎宝这是黑了心,想让东路军背锅啊。

    自觉十分委屈的诸将怎能忍气吞声。韩勍说完,王茂章也跳出来放炮,将酒碗一摔,怒道:“杨帅。韩帅所言非虚。

    北岸辽贼总共只三万人,这是李思安亲自探得。

    我军方破赵贼一阵,彼二万骑即至,欲击我军侧后。幸为我探马侦知,未能得手。辽贼从西到东,又从东到西,加上双方对峙,数十里地之隔,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打趟来回。

    其间王景仁这厮当面区区辽贼万人,算上魏兵一万,他足足精锐三万多打一天过不了河?

    我等南归路上遇着西边溃兵,道是当时李思安先已过河,一万魏兵也过来了,只剩他王景仁。

    结果是这厮胆怯不敢过河,还下令已过河那二万人撤回。

    杨帅!我军追击贼兵,辽贼离了西路来追,他王景仁是瞎了眼看不到?只要他向北猛打,辽贼就是腹背受敌,我军是必胜之局。结果这厮自己跑了,反来栽我军冒进?良心都让狗吃了。

    哼,我军与东路贼兵苦战两场,皆战而胜之。

    辽贼日幕后又至,见我军容凛然,不敢硬拼。

    贼兵狡猾,知我军疲惫,遂分兵为若干小阵袭扰,欲拖垮我军。韩帅当机立断,我龙骧军万余骑亦分四阵,与敌针锋相对,酣战至深夜,尤不退缩。

    叵耐我军苦战一日夜,已成强弩之末,人困马乏,虽有糗粮而人马俱不得食,终于力竭不敌。

    杨帅啊。

    此一战,贼子主力全力攻我,又有援兵数万,我三万儿郎败得冤呐。

    但凡他西路使点力,便不能全歼辽贼,亦已大破赵兵,乘胜北进,大局定矣。”说着,王铁枪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只觉着悲从中来,哇啦就大哭出声,“我力战不支,寡不敌众,为辽贼一路追杀。

    数万儿郎,十不存一。

    王景仁这厮胆怂,坐视我军苦战而退兵,致功亏一篑,如今却反咬一口,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圣人当面,某定要讨个公道。”

    有这老哥俩带了头,神捷、神威各军将领也纷纷哭诉起来。

    龙骧军是骑兵,最后好歹还跑出来一千多不到两千,他们这些两腿的步兵可就惨了,直接落个全军覆没。

    神威军不用说,肯定跑不了。

    神捷军倒是骡子军不假,怎奈何在追击过程中坐骑早就不知跑哪去了。按一般的流程,他们都是下马地斗得胜,再回头收拢坐骑。可恨这次兵败如山倒,谁还顾得上这个?

    几个兵头此刻都是光杆司令,这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本就够伤心了,还被王景仁如此栽赃,哭得这个凄惨呦。

    东、西两路各执一词,杨师厚在心中做了比较,得出自己的结论。

    能肯定的是辽贼充分发挥了骑兵优势,而梁军则有点脱节,导致先胜后败。

    至于王景仁、韩勍孰真孰假,以他经验,都有真,也都有假。至于究竟怎样,谁是谁非,他杨大帅就没心情主持这个公道了,那是天子的事。

    杨师厚道:“诸君勿慌。胜败兵家常事。

    圣人熟知兵事,必不会为宵小蒙蔽。

    圣人已在西京整顿兵马,正欲亲征河北。

    诸位且安歇一夜,明日某便遣人送诸君回京,正好为圣人解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韩勍等人也没真想着杨师厚能给他们主持公道,先哭一嗓子,换点同情,将来到了天子面前也好说话。届时,不用杨师厚偏帮他们,只要老杨不说话,不给王景仁那老狗帮腔就成。

    当下谢了杨大帅款待,韩勍等一众败将残兵次日天明就匆匆继续南下,找朱三哥哭诉委屈去了。

    送了韩勍等人离去,杨师厚更不着急北进了。

    这两日他反复分析了韩勍与王景仁的叙述,凭经验基本还原了战斗经过。

    在夏州,杨师厚与辽贼交过手,知道对面的斤两。

    自从天子说要他做北面行营主帅,杨师厚尤其认真研究了辽贼的作战风格。利用骑兵机动优势捕捉战机,这是辽贼的一贯作风,也是其最优选择。

    以赵兵为饵扯开东路军,以一部拖住西路军,主力却去偷东路军有战机则打,无战机就再掉回头来打西路军。最终熬到西路梁军退缩,东路军孤悬河北,捉住了机会。

    易地而处,他老杨估计也这么打,也只能这么打。

    至于王景仁与韩勍各执一词嘛,杨大帅在心里是站韩勍这边的。

    作为老战友,老兄弟,杨师厚对韩勍、王彦章等人都很熟悉。他们绝非不知轻重的蠢材,不会无缘无故不与西路军汇合。

    真实情况应是王景仁部遭遇辽军堵截,渡河比较艰苦,然后看天黑心虚了,自行撤退,就把韩勍他们给扔了。

    哪怕不完全如此,也相差不远。

    杨师厚既然已在心中认定王景仁坑了友军,还哪敢冒冒失失靠上去与他王大帅汇合,不怕这厮再摆他老杨一道么。

    之前为了进攻晋阳,南边的主力部队已部署到位。此时北面局面不稳,情况不明,正须稳重用兵,而调整部署则需要耗费时间。

    杨师厚就安心蹲在河阳整顿兵马,顺便收拢从北面逃来的溃卒,进一步核实北面的战局。

    总之,杨师厚坚决执行天子指示,决定持重用兵。

    ……

    梁军败退,又有李三蹲守幽州看老巢,此时估计也没谁敢来捋卢龙的虎须。

    李承嗣得到辽王将令后,即领怀远军南下,与还在魏博浪荡的郑二汇合。

    联军就在魏州的州治贵乡以北立营,与贵乡城头只隔了一条永济渠。

    王景仁兵败,杨师厚踟蹰,辽军兵临城下,这就又苦了天雄军的罗三代。

    那夜罗周翰跑得快,直接一路奔回贵乡。

    远观敌军旌旗猎猎,才被老虎狠咬一口的牛犊子心肝发虚,对身边的老中官道:“杜公,天子援兵何时可至啊?”

    要说老罗家实在是运背难过。

    第一代罗弘信威信就很有限,罗绍威上台则完全是镇中平衡的过渡性产物。结果罗二代破罐子破摔,引梁军进门,尽屠本镇牙兵万户,还把魏博的家底赔个精光,彻底自绝于人民,后来郁郁而死。

    第三代罗周翰比较神奇。他上位时,梁朝实控魏博有年,老一辈魏博武夫几乎死绝,梁朝又拉又打的一番操作下来,新生代魏博武夫尚未饱经生活毒打,反倒爆发了不俗的战力。以至于年轻的罗周翰也有点飘,感觉可以建功立业了。

    怎奈何乐极生悲,柏乡先胜后败,梁军脸面稀碎,年轻人罗周翰慌张之下只顾逃命,将两万大军全都丢了没管。

    这就又犯了众怒。

    二万大军,至少万余户人家。噩耗传来,哪个不戳罗周翰的肺管子,连他爹勾结外人屠戮本镇的黑料也被翻出来鞭挞。

    面对桀骜之气渐涨的魏博人,罗三代很怕被人绑了投降辽军,早前建功立业之心全失,只想天子爸爸快来救命。

    若非他是天雄军节度使,守土有责,早就弃城而遁了。

    杜廷隐仍是一副无比淡然的造型,抠抠唇角稀稀拉拉的细胡茬子,道:“罗帅勿忧。圣人已委杨师厚为帅,正在调动兵马,想来旬月便至。西面行营原拟直击晋阳,数万大军箭在弦上,只需调转方向过来,河北必无忧矣。

    罗帅勿忧。

    看贼兵连永济渠都不敢过,想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罗帅何忧之有?”

    作为中官中的靓仔,杜公公千多人偷深州,与石公立对峙多时,愣是让赵兵没辙。这是何等伟业呐!

    怎奈何摊上了猪队友,传来柏乡战败的噩耗。老杜当机立断,屠城而遁。还在半路杀了个回马枪,将冒冒失失前来追击的石公立打得懵圈,然后才会合了冀州的魏兵,裹挟着过万丁壮再次屠城而走。

    比较遗憾是追兵来得太快,只能弃了虏获逃跑。

    但是一心王事的杜中官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三千魏兵几乎是全师回来,也都对杜公公十分信服。于是杜廷隐决定留在魏州不走,坚定罗周翰的抵抗之心,为天子再立新功。

    实话说,对王景仁此次兵败,杜廷隐是顶看不上眼。

    此次柏乡大战,正是从他老杜起点。是他,带着三千魏兵,拿了骗了冀州,夺了深州,最终勾得辽贼乌龟伸头。大好的局面,就让这蠢猪给葬送了。

    七八万大军,还是梁军精锐,这都能赔个精光?

    这得是蠢上了天吧。

    等着天子跟你算账吧。

    其实不等天子下诏,他杜中官都恨不能扑上去把那些无能的废物咬死。

    又看看身边这个惊慌失措的罗大帅,杜廷隐忍不住想,咳,他娘的,这些有把的感觉都不大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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