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诗
不懂就问。
“姑娘,过四关是什么意思?”
薛芷神色诚恳地发问,楚潇潇却是翻了个白眼,说:
“你进去就知道了,再拖延片刻,估计沼王霜也救不回你。”
薛芷无语,踏上脚步继续朝前。
里面是一条山间小道,直上直下,仅容一人通过,小道十分陡峭,甚至有些地方还忽的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有道路一侧的石壁伸出一个略高的石块木桩,显然是用来给人使轻功攀附跳跃而过的。
薛芷微微挑眉,随后便朝着山道走去。
过了方才山门,薛芷才发现这里的山其实还算很高的,只是周围的树少说也有六十尺高,百沼林周围又是无边无际的平原,故而没有人能近距离从平原上透过树看到山。
离得远了,又会被整个百沼林上升的雾气遮蔽,云雾缭绕的,更是难以看到辽阔的树林中央有一座山盘踞。
山道许是有很多人常走,毕竟山上的食物总得有人去百沼林中取得。
往上走了几十米,便听到了一个淳厚的声音吟诵诗句:
“翠峰云断水空流,野渡横舟独夜愁。
明月半帆风满舵,渔歌一曲月如钩。”
薛芷听到诗句,便停下了脚步,知道过四关的第一关来了,他默不作声,等待对方说出考验。
果然,诗句念完,一阵破风之声便从薛芷后颈飞切而来,薛芷并不拔刀,而是微微转身,剑匣便霎时间格住了身后飞来之物。
奇怪的是,飞来之物,几乎没有重量,几乎是和木匣撞了一下后,便倏忽落地了。
薛芷回头一瞥,发来射来之物,竟是一纸书页。
接着,一个白发老叟便从山间小道走下,手里还捧着一本书,说:
“小子,你那木匣子不错,这样,若是你能连写三首诗比老夫作的好,老夫便让你过去,否则你就得把木匣子给老夫留下。”
薛芷摇摇头,说:“我这木匣子是师父留下的,我不想用它和你赌斗。”
白发老叟一双眉毛白花花的,垂落在脸颊两侧,犹如老柳垂下的丝绦,脸上的周围横七竖八的,不是川字就是三字,遍布整个脸颊。
他听闻薛芷说不愿意赌斗师父的器物,心里也是对薛芷有一丝欣赏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老者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吹了吹飘落的胡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说道:
“嘿,小辈,你若不赌,这路我就不让你过了,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想要强闯也可以,但沼王霜你是决计得不到。”
薛芷闻言,稍稍愣了片刻,眉毛皱了皱,心说师父的夙愿,大抵终究是比师父的遗物要重要些许的。
于是薛芷拱手道:
“那就依老前辈的意思,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可否用前人诗句。”
白发老叟嘿嘿一笑,说道:
“景王朝之前一百年,人们还是部落征战,没有诗句。景王朝后一百年,老朽也已经出世,世间诗句,老朽不说都知道,但也大抵七八,你若是能用出我没听说过的前人诗句,老头子我也认栽,否则,就得献上你的木匣子了。”
薛芷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说:“那不知前辈可听说过少陵野老杜甫杜先生?”
白发老叟听到少陵野老四个字,便觉得有些诗意,一时之间微微有些愣神,心说莫非这小子还真能从前人那里拿出什么诗句?
要真是能拿出好诗,我精神得到享受,放他过去倒也无妨。
于是老叟摇摇头,说道:
“没有,我方才七律绝句,净是写景,你便用你那少陵野老的写景诗与我对一对吧。”
薛芷拱手,随即便抬头说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第一句风急天高猿啸哀一出,白发老叟已然身子一抖,心知这一句确实不得了,只看他对仗如何。
而下一句的渚清沙白鸟飞回,对的更是让白发老叟心灵一颤,忍不住拍手叫好,眉毛眼睛里,全是欣喜之色。
这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楚潇潇,身子都不由得往前倾去,仿佛被薛芷吟诗的身影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一般。
她并不太懂诗,只觉得朗朗上口,但薛芷站立之时犹如白风吹柳,实在是翩然之身,难免不让楚潇潇这个年纪的女生心动。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两句,更是在薛芷前世便已经流传千古,在这个王朝还未开化,文化尚不开明的世界,更是犹如碾压一般的高度,压得老者心头一跳,脸颊都因为兴奋而泛起了红润之色。
老者本来如同老树皮一般的脸,如今也变成了一个醉酒的红脸关公,禁不住神色就迷离了出去,仿佛在幻想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秋景落叶翩翩满面的感觉。
老者忍不住鼓起了手来,啪啪地鼓掌,说:
“好,好,好,好诗!小兄弟,这第一局是小兄弟赢了,老朽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这少陵野老是谁,真真是一位大诗人啊,单就这四句,老朽已然自知写景方面,永不如这位杜甫杜先生了。”
薛芷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只是他觉得眼前老者废话未免有些太多,自己的伤势已然有些压制不住了,若是过四关都听一位老者如此絮絮叨叨,怕是薛芷还未过完三关,便已经心脉寸裂,吐血身亡了。
于是乎薛芷拱手道:
“老先生谦虚了,不是有三关吗?烦请出题吧,后生小辈体内伤势实在刻不容缓。”
老者本来还因为薛芷说出这七律绝句而心生喜意,但见薛芷丝毫没有文学之心,而是在乎自己性命,便略有不喜,心说莫非你还真以为我必输无疑了?写景只是我的兴趣,写情才是老朽的强项,接招吧,少年郎。
老者心里略起了些好胜之意,便就着薛芷方才说出的杜甫登高前四句所传达出来的秋景诗意,现场琢磨了四句抒情诗,思索片刻后,老者便说道:
“月影摇曳映湖心,风声如泣诉秋深。
悲伤满腹难言表,泪眼望天欲断魂。”
老者念完,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说:
“哎呀,想不到被你这少年郎的一首诗,便能引起我这少有的悲伤之意,倒也难得,只是你那木匣子,老朽实在心喜,可以用来存书,便只好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薛芷听完老者的诗句,微微一笑,心说:老先生莫要高兴太早,您要是再出一个写景诗,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有什么诗句。
但您此时给我出抒情诗,那不是摆明了要我赢嘛。
薛芷想着,由于略有些着急,便抽出一支方才掳走的箭矢,运用内力在石壁上刻下接下来的字眼: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登高,被称为千古第一律诗,那里面的水平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连诗仙李白,在这首诗面前也得稍稍退让半分,可见其含金量之高。
如今用来和老叟对诗,那倒也是欺负了老叟没有经过义务教育了。
老叟听闻后四句,眼里一下子就闪过了一丝亮光和兴奋之意,随即又马上转为了难过和悲怆之心,霎时间有些呆愣在原地,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整个人都仿佛沉醉在了诗的意境里。
不远处的楚潇潇之所以要亲自带薛芷上来,其实心底未必没有藏着一点特殊的心思,心想着若是薛芷真的过不了四关,她对着这些从小照顾她的老爷爷们求求情,说不准也能拿到沼王霜。
但如今薛芷一首七律,那是霎时之间就让白发老叟心服口服,整个人都沉醉了进去。
薛芷看老叟这幅模样,就立即知道老叟确实是爱诗之人,随即薛芷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想到了一个可以快点到达山顶,求取沼王霜的方法。
薛芷拱手,说道:
“前辈,三场我也赢了场了,前辈可否放行?”
那白发老叟被薛芷一激,也从那种悲呛的感悟中回过了神,愣愣地看了看薛芷,眼睛也和薛芷方才一般,嘀咕咕转了一圈,心说放行,那可不行,三关你必须得过,这样我才能多听一些诗句。
想着,老者便说:
“哎呀,年轻人,这三场呢,不是三局两胜,是三场都要赢的,你还得胜我一场。”
老者说完,眼睛还特别明亮起来,就打算再想一首七律,不要求多么好的一首,只要求能让老者学到更多与方才那首诗一样的好诗。
于是老者咳咳了两声,便瞪起了眼睛,站在原地。
无奈方才的登高一诗,实在是太过于好了,以至于老者每每想要写诗,脑海里都不禁浮现登高一诗,实在是写不出诗来。
薛芷见对方拖拖拉拉,心里也是兀自着急,差点一口老血因为老者的迟缓而吐出。
薛芷咳咳了两声,便用起了方才想好的让老者捎自己一段路的方法。
于是薛芷清了清嗓子,便说:
“前辈既然暂时想不出,那不如晚辈先来一首五言律诗开个篇吧。”
说着,也不等老者回应,薛芷便兀自开口道: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老者听到前面两句,没能明白岱宗和齐鲁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岱宗这座山,也没有齐鲁两个国。
但后续的两句,却也足以让老者心惊,并且由此推断出前面的岱宗是一座山,后续的齐鲁是两个不同的位置。
老者听到前面四句,眼神立马从那种悲呛之情中脱离了出来,精神世界立马进入到了一种广阔无垠的境界,仿佛自己就是一座巨大的高山,上面是无数绿叶高树,太阳照射之下,都只能照射老者的一面。
老者表面不动,耳朵却已经竖起,想要听取薛芷后续两句诗句是什么。
等待许久,却是发现薛芷没有继续说后续两句。
老者久久听不到后续的四句,眼中直冒星星,立马掉头看向薛芷,说:
“后续四句呢?后续四句在哪里,小辈为什么不继续说后续四句?”
薛芷此时那是直接装死,哎呀一声便坐在了山道之上,说:
“哎呀,老前辈,晚辈深受内伤,恐不久于人世,如今头脑发热,实在记不起少陵野老的后续四句了,若是晚辈因为求不到沼王霜而死在这里,恐怕少陵野老的几百句千古名句,就要消散在这漠然的百沼林中山上啦。”
薛芷说话的时候,犹如一个吃不了糖就耍赖的小孩子一般,一下子便让老者愣神,他急忙走下两步,说:
“晚辈,你莫要威胁老朽,老朽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说着,老者还假装不在意后四句诗是什么,一连往山上走。
但老者还没走两步,心里就犹如被蚂蚁爬一般痒得急不可耐,哇哇乱叫起来,将脸凑到了薛芷面前,吹胡子瞪眼地说:
“小辈,你莫要逼我!纵然你死了,我也不会放你过去的,除非我能想出下一首诗来。”
薛芷心里只觉好笑,心说老前辈你已经完全中招啦。
但心里发笑,薛芷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而是咳咳地咳嗽了一下,咳出一大滩瘀血来,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无比。
本来还在吹胡子瞪眼的老者一看到薛芷仿佛真的就要死去,一下子便慌了神色,嗷嗷地用一双鹰爪挠了挠石壁,在上面挠出了几道爪痕来,才赫然生怒地说道:
“算你狠,小辈,你过去吧,下山的时候,必须得告诉老头子我后面四句是什么。”
薛芷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咳咳地又吐了一口血。
老头子一下子就急了,就仿佛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了重伤一般,立马背起了薛芷,施展出轻功,朝着上山的路便飞奔起来。
老者边跑还边运出内力,大声喝道:
“老香翁!让开,老子要带人上山!”
这一声喊出,内力极大,震地平地起风。
而老者的轻功也似乘风而起一般,极其迅速,飞快便上了好几十米。
只是,走了好几十米后,便有一个极其缓慢的声音说道:
“老狮子头,你也别吓我,我可是逢府主的命令守山的,只要是外人,纵然是你背上山的,我也不会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