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问我,问心,问本心
“摧心掌?那不是江湖上已失传多年的掌法吗?听说此掌法虽然狠辣无比,中则摧心毁脉,
但这掌法也有极大的缺陷,必须要蓄力许久,方才能祭出,故而只有熟睡中之人才会被此招击中。”
说着,苏合香看向薛芷,眼里闪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薛芷武功盖世,苏合香此时已经毫不怀疑,他的刀法,他的身法,都绝不会轻易中此招,最有可能,是摧心掌是武功还未大成的薛芷受的。
如今薛芷方才十七,那薛芷中摧心掌,是什么样的年纪?
薛芷也没有卖关子,而是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
“我是刚出生的时候中的摧心掌,那时候,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朦朦胧胧,懵懵懂懂的。”
苏合香没有插嘴,合欢姑娘也刚好把中药材带了回来。
苏合香很是熟练地接过了药,闻了闻便开始处理起来,合欢姑娘也是顺手接过了苏合香手里的中药锅,仿佛两人是默契了许多年的老朋友了一般。
没有人继续接话,但两个女孩都从薛芷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武林传闻,唯有高强的内功可以阻绝摧心掌侵蚀心脉,但会使得被打中摧心掌之人内力永远需要用一半以上来封住经脉,以后再难尽全力而战。
一旦全力一战,体内摧心掌伤势必定复发,且中摧心掌以后的内力流便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冲击经脉,使得受伤者的身体时刻经受摧残,三日内必定爆体而亡。
所以在薛芷说出自己是中摧心掌的掌力之后,两女其实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只是短时间内,必然有些难以接受,故而两女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起来。
两人很安静,薛芷也很安静。
一阵凉风吹来,没能吹起落叶。
毕竟前几夜,陈平都有落下的雨。
它们没能淹没落魄的叶,却给它们的身子蒙上了雨露的华容。
本无根的叶,自然可以随意随风而起,飘舞四方,哪怕真的落下了,腐烂了,也只是无根的叶回归了土。
可一旦沾上了雨的芳华啊,叶子就再不能随意飘起咯。
因为他们身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沾得他们不能再那样随心意离开地面了。
薛芷其实很想要安安静静的离开,他颇有些悲观的意味在。
毕竟这痛苦已经缠绕了他十七年。
它积攒在薛芷身体上的痛楚也许并没有多了一点,但他积攒在心中的痛苦,却在日日而更深切一点。
试问天下那个孩子,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以摧心掌这样的可怕阴毒武功打在背心身体,谁能心里没几分委屈,谁能真的释怀呢?
只是以前摧心掌的掌力一直都没有真的能危害到薛芷,所以薛芷多少能有些自欺欺人地活着,觉得也许他的生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特殊的,难以告诉他人的原因,才给了自己的心口这一掌呢。
可如今薛芷觉得摧心掌的掌力,真的是一寸一寸地推进自己的心脉时,这样的幻想,才终于消失,收敛。
或许,薛芷的生母,当年确确实实的,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师父,喝药。”
三人在院子中无言了许久,苏合香才开口打破了这一份沉默的寂静。
薛芷嗯了一声,将药缓缓喝下,随后说:
“这两天,为了照顾我,是不是把练功的事情给耽搁了?”
苏合香微微一愣,随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薛芷喝完两碗药汤之后,略微勉强地站起身来,就打算以刀为剑,多教苏合香几招。
可薛芷想要拔出长刀出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是一时之间用不上内力,以至于手中的金吞刀都没办法拔离带着强磁性的鞘口。
金吞刀的刀鞘通体漆黑,里面本来就暗藏机关,是由一种能吸附刀身的天北磁石所造就,并且刀鞘两璧有能磨砺刀身的磨刀石。
这样的设计,可以让金吞刀在鞘的时候,使出拔刀斩之时,刀身的力量就已经积累到了极致。
每一次刀身将要拔出之际的临界点是,薛芷只需要换气一口,替换一个体内真气小周天,就可以以双倍甚至多倍的拔刀威力,将手中长刀斩出。
这也是薛芷的拔刀斩和旋身拔刀斩一向无往不利,锋芒无阻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此时薛芷手中的金吞刀刀鞘能储存劲力的特点,反倒是成了薛芷拔刀时的阻碍。
这期间,不能说没有一点讽刺的特殊意味在。
薛芷此时连续拔刀两次都不能拔出长刀,心里禁不住的是一阵悲伤和难过。
他看着手中的长刀,以及地上落下的执刀身影,只觉一股落寞之意缓悠悠地涌上心头来。
苏合香从身后走进,摁住了薛芷的刀,说:
“师父,我现在还没吃饭,肚子饿着,不太适合学剑。我恰好也很好奇师公所留下的医术,不如师父抄录一下,给我看看吧,怎么样?”
薛芷回过头来,神色有些微微的不平静,眉头略微抖动着。
许久,他才缓缓地叹息一声,说道:“好。”
苏合香不知道如何安慰薛芷,只好在他说好的时候,继续谈论理论上的武功来分散薛芷的注意力,让薛芷不必过分担心自己的伤势。
同时,苏合香的心思也回到了自己怀中那一本医术圣典上,她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能延缓薛芷伤势的药方或是药材。
“师父,为什么在和荆芥的对决中,您会突然给我三招让我挑啊?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挑到一招能击退荆芥的招数呢?”
说着,苏合香就回忆起了荆芥手中的精钢锏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一时间让她觉得心间有些后怕。
薛芷坐在了木藤编织的小椅子上,手中拿过墨来,一旁的合欢姑娘到目前为止,始终不发一语,还静静地给薛芷磨墨,让薛芷开始写薛丹留下的丹经药典。
薛芷的手指很修长,此时写起字来,却显得有些颤抖。
他一边克制住自己的命不久矣的喜悦,和要成为天下第一,给师父长脸这件事未完成的不甘之间的矛盾感,一边开口说道:“问心,问我,问本心,三招本就只是一招,我在树下所用,却成了三招,因为那是我问自己的心,问我的师父,问我自己的本心,所得出来的三招。
我刻意不让你看清楚那三招,只是希望您能从模糊的剑坯下,悟出自己的剑,悟出属于自己的招数。
他人的招数,渐渐的渐渐地,就会融会贯通,进入到你的剑中。
当你的内心,你表现出来的你,和你的本心完全一致时,三式融合了你一生剑招的招数,也会彻彻底底地归一,成为最原本,最真诚的一式剑招。”
苏合香有些不懂,她已经开始收拾柴火,开始支起了露天大锅,煮起了今夜的米。
她一边吹火控风,一边开口询问说;
“师父,我现在学了这么多剑招,学到最后,却全然变成了一招,那不是很可惜吗?感觉像是白学了一样。”
薛芷闻言微微一笑,继续写着薛丹留下来的丹经药典:
“无论是剑招还是刀法,无论是拳招还是棍法,它们经过再多的演变,使出了再华丽,再多,再穷尽无极的变化,都改变不了它最终杀人,只需要剑刺穿对方的心脏或是咽喉。”
说到这里,薛芷的手顿了顿,发现自己写到了丹字,为了避讳,只好在下面多点了一点,且与相似字的点所在的位置略有不同。
待到改好之后,薛芷才继续说道:
“所以,剑法学到最后,等你的心境和剑法都到了最高境界之后,也只需要一招即可。”
“因为在和顶尖高手的对战之中,那一招,就是你唯一能出的一招,若是慢了,或是偏了,你就已死了,再无出第二招的机会。”
苏合香听到这里,也是略微懂了。
她站了起来,抹干净脸上的碳灰,说:
“但我还没有成功让自己的心,和自己的三式剑招,变成里里外外,表里如一的境界,所以我还是要学更多的剑招,要更勤快地磨砺自己的剑意和心意,对么师父?”
薛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