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道拉我听故事
此去经年,便是良辰好景虚设。
从小我的家后山就有一排不知晓姓名的陵墓,王家太奶奶的墓也埋葬于此。
两处华茂青松棵棵挺拔,似卫士般居于两侧,翻乱的草垛,红烛与白蜡纠缠,褪色的红布碎成一片一片,以一奇异姿势贴地不起。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清明时节,会有几位不知姓名的远方来人祭奠几次,其余时候更多是无人问津,孤寂的待在这一方局限的天地之中,似乎正待有人发掘期间蕴藏的鲜为人知的秘密。
我如常又一次来到了这,一阵熟悉的清风拂过,那个老道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小子,想知道什么吗?”老道抚须摆手道。
“我不知道我该知道些什么,还是说我能知道些什么,像那天一样吗?”我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建立契约,倾听已故亡灵未尽的声音。”老道一脸严肃的告知,双手不自觉的搭在了我的肩上。
那个跟上一次如出一辙的青绿药丸递到了我的手上,看着眼前醒目的王氏之墓,我顿时我似发现新大陆般想起了些什么。将手中的药丸缓缓递到了嘴边。
还是那熟悉的眩晕和空间扭曲感……
我看到了那个所谓王氏真正意义上的这一生多舛的悲剧性经历。
那是20世纪初的一天,我出生于是一家大户人家女儿,从小跟着私塾先生读书,识得点字。听说家里之前是靠卖药材发家,然后置办田地。
父母之命,约定媒妁之言,父母要求和自己的世交,一个县里面的开药材铺的一家订为娃娃亲 。我不知道是谁,更与其没有见过面,我只望着他黑白的相片,只知道这个人会是我的丈夫,以后的依靠,可是我也不知道婚姻是个怎么回事。
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红军打富农,分田地,顺势来找到我家,父母被迫家中田地多数散给贫苦的佃户。也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那个让她为之牵挂一生的那个男人。
他是一位红军的战士,听说是湖南来的,穿着那个沾着血迹,带子断裂的草鞋,露出一排显黑的发乌的指甲。
他没有像那些人粗暴的对待我家,我亲眼看见那些佃户露出的血红色的眼球,那些贫苦的村民对我家人怨恨的,摄人心魄的凶光。
父亲那抖成筛子的双腿,母亲那屈卑的奴颜,我永远也忘不掉。
我不知道家里到底做了什么,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自那之后,我那个所谓的未婚夫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那个所谓城里面的家里世交也断了联系。从此我一无所有。
可那些红军战士在我们饱受冷眼的时候给予我们帮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告诉我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我一次次被山外的世界吸引,叹服,我对山外的海和树充满着痴迷和向往,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有了自我探求的欲望。
村子里好多青年男人最后都跟着他们的队伍,一个个扛着枪,脸上挂满了得意满足的笑。
我想跟着他,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一起革命,一起解放穷人,解放全中国。
可他走了,告知我他没有家,功成名就的时候就回来娶我,我拿着他送我的玉佩,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到了抗战胜利,却没能等到他,最后仅余那烈士死去的消息到来。他同那些烈士一同埋葬在那片形似土包的后山上。
也是在那时,我种满了当年和他见面时的那些松树,在它们上面挂满种子的时候栽下的。
我领养了因抗战丧失父母的孩子,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一起过着朴素艰苦的生活。
后来他长大了,娶了媳妇,依靠自己极强的个人能力,把家业做的越来越大,家里面也被媳妇操办的井井有条,我也新添了两个大孙子,生活一点点向前变得越来越好。
几十年岁月悠然而过,我也渐渐老了。
儿子却因病去世,年仅四十就走在了我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悲痛的难以自已,但我知道,我还得生活,还得熬过去。
后来两个孙子也长大了,考上大学,成为村里面第一代大学生,大孙子教书育人,小孙子下海经商。家族实力愈发雄厚,在十里八村闻名,我的胸脯不由抬的高高。
家里建起来了环形的四合院,那盛况就连省长都来参观发出了高问。听说大孙子是某大学的知名教授,省长是他大学时期最好的同学 。
随着家族人数越来越多,莫名的潜在矛盾亦难以隐藏。我发觉我脑子也变得越来越不好使,渐渐的忘记了好多人,好多事,甚至好多事物都早已忘却了它的名字。
就连小辈也对我充满了嫌弃和取笑,我只能不住的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了,毫无办法的独自孤独的看着眼前的事物。
回忆是给念旧的人的最大惩罚,我几乎每一天都要去那个陵园处,和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人对话,去诉说那虚无缥缈的曾经,去告诉他们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人生。
可是,可是,无人理会也好,无人问津也罢,我总得说说话吧,我把喜欢上了把这些事都记在了日记里,总之我这手还是灵活的,虽然脚早已不再灵便。
我能感觉到我身体越发不好,虽然孙子孙媳时常来探望我,我只能摆摆手说着没事。
在那个月色如练的后半夜,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当年身着粗布衣,脸上挂笑的小红军正冲着我憨笑。
我将日记尘封在了那个居住了几十年的那个房间角落的隔砖下,便安详的躺在了那个陪伴了我几十年的石板床上,静静的等待阎王对我发出最后的审讯。
我安详的永远闭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