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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落魄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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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雪池又注意到那个在灾民群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青年了,此番他依旧拒绝了钟雪池的好意。

    钟雪池对他产生了好奇,他曾经是谁,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好像,在等待什么。

    小塘和其他灾民打听青年的事,一位伯伯说,那小子每日都会出去好几次,也不知道干什么,许是出去乞讨了,回来就靠着墙发呆,不和人交流。院子里进了好几批次善人们分发的物资,他通通不接。

    青年头上若隐若现的菱形标记出现,钟雪池赶忙点了一下,里面的信息介绍只有他的名字,喻良,其余信息栏目一片空白。

    钟雪池走近他蹲下身来,男子眼神看向一侧,察觉到有人过来习惯性地摇头,过会儿发现人没走,他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钟雪池轻声唤他的名字:“喻良。”

    他就像是被解开了封印一般,整个人从混沌失神变得清明,他直起身来,盯着钟雪池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钟雪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他落魄的样子,她的内心升起怜悯之情,她轻柔地说:“这一路来京, 你过得很辛苦吧。”

    喻良喉结滚动,他克制住翻涌情感,撇开头,冷冰冰地说:“不关你的事。”

    “我叫钟雪池,”小塘刚和伯伯寒暄完凑过身,钟雪池拉他近前,“他是我的同伴,叫小塘,我们想了解下冀州灾情,你可愿和我们说说?”

    喻良没有说话。

    钟雪池又唤了一声:“喻良。”

    他像是被火燎了一般,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我不认识你。”

    小塘见状,连忙隔开两人:“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说着直接将人放到肩头扛起,喻良因为长期饥饿导致身体孱弱,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轻飘飘地趴在小塘肩上,嘴里念叨着:“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三人来到附近天意茶馆的二楼雅间里,喻良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安静地看着街外的人流出神,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钟雪池和小塘在一边悄声说话:“你怎么直接把人扛出来了。”

    “我看你要问话, 院子里人多眼杂, 说话不方便。”

    钟雪池埋怨道:“可你这就是把人得罪了呀,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现在更是不理人了 。”

    小塘观察他:“我看未必, 他在这儿的状态, 明显比在院子里更松弛了。”

    是吗?小塘说得对,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逢人就想咬一口,出了院子,融入到繁华的集市中,喻良满身的怨气少了一些。

    他很容易发呆,此刻他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钟雪池叮嘱小塘办件事,小塘听完后匆匆离开了。

    眼下雅间只剩两人,钟雪池为他添了一杯茶水,说:“冀州灾情连绵数月,我早有耳闻,蝗灾盛行,饥民众多,主责赈灾的官员执行不力,赈灾救济停滞不前,朝中两次下拨赈灾银款都无济于事。”

    钟雪池不知道他是否在听,试探道:“喻良?”

    他对自己的名字很有反应,他回过头不满地瞥了钟雪池一眼,举杯将茶杯中的普洱一饮而尽。

    钟雪池继续说:“眼下出了个奇怪的事,本该在冀州的赈灾银款,却在京城一家商户家里出现……”

    喻良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这帮狗官, 果然沆瀣一气,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钟雪池猜测,他应该也是个读书人吧,她又问:“喻良,冀州实际情况如何呢?我没有恶意,只是在暗中追查失窃库银一事,想多了解些线索。”

    喻良语气冰冷:“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介女流,就算是你查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

    钟雪池并没有因为他话语中的冒犯而生气,她说:“我虽无官职在身,只是一介草民,可蚍蜉尚有撼动大树之勇气,我又为何要退缩,为了心中公义,为了冀州灾民,我会查下去。”

    她没有把它当成游戏中的一件任务去做,在与灾民建立联结的那一刻,她就如此想了,就算是没有结果,就算是不被认可,她也会查下去。

    喻良被她一番话震住了,他心想,若是能有主事官督办赈灾事宜,也拥有如此胆识和信念该多好,能够惩治贪官,给那些因救治不力而饿死的灾民一个交代。

    可惜,他还没等到这样的人。

    小塘回来了,他打开食盒,霎时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雅间,令人馋虫大动,他将三道菜依次摆到桌上,分别是金毛狮子鱼,锅爆肘子和铁狮子头。

    这三道菜,是名满天下的冀州菜。

    喻良嗫嚅数次,肩头耸动,胸部快速起伏。

    他举起筷子,每样菜夹了一点放入口中,他细细地咀嚼,被家乡味道勾起了曾经的记忆,不一会儿早已泪流满面。

    钟雪池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知不觉中也随着他静静地哭泣。

    喻良没有多吃,浅浅尝过后便放下了筷子,他平复心绪,开口说:“我乃冀州汉宁府人士,家中原有七口人,祖父祖母,爹娘,妻儿都在这次劫难中离我而去了,我侥幸偷生,一路逃荒到京城,每每遇到有人救济,我就恨,他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我的亲人就不会死了,过去这么久了,我闭上眼睛就是亲人在我耳边喊饿,是他们濒死前浮肿脱力的样子,我不敢让自己吃饱穿暖,我怎么配一个人享受。”

    “田地里颗粒无收,城中粮食短缺,官府催缴赋税的动作倒是没停下。冀州官吏、望族、富户家里都有存粮,可他们宁可把粮食堆在仓库里烂掉,也不会给百姓一颗。后来赈灾官员来了,听说带来了赈灾银,还建立了赈灾局筹措钱粮。原以为看到了曙光,可几个月过去了,汉宁府的赈灾钱粮迟迟未到位,每天依然有人死于饥饿,该死的狗官,赈灾银粮都到了他们的腰包,而不是灾民的碗里,他们会遭报应的。”

    小塘将喻良送走,钟雪池心事重重,赈灾银失窃一事迷雾重重,王家不过是最明面上的棋子罢了,下棋的另有其人,她不知道苏烨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当日将库银交给苏烨,是因为信任他能将它发挥效用。可是,通过和喻良的沟通,钟雪池才知赈灾之难,没钱可以通过朝廷拨款和募捐,可钱有多少能真正用来救济灾民呢?就算有了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粮,从就近的商户采买他们提高卖价,囤积居奇,从远的州府调粮,路途花费巨大且耗时过久。有了粮,分配到州中各府县也颇费时间,更有人将私吞皇粮,损公肥私。

    冀州,需要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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