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将军之死
入住顾府后，杨女士骤然结束忙碌的卖豆腐生涯，她向钟雪池忏悔，这么多年是她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害女儿二十六岁了还待字闺中，她是罪人。
钟雪池一听这个话题就胸闷气短，讨厌的游戏设置代入了玩家真实的年龄，26岁在现代可是妙龄花季少女，但在古代背景下，她就是“老姑娘”。
呸，以后谁提“老姑娘”这茬她就和谁急。
为了对抗杨女士，钟雪池又提了几句她父亲的事，这招果然好使，杨女士铁青着脸离开，但她约媒婆打听京中贵公子的动作可一点没停，特别是京城金牌冰人张媒婆，半个月来几乎是天天带着不同的青年男子画像登门拜访。
钟雪池拿到自己的生辰八字一看，八月十八，是她真实的生辰，不过她是早上出生的，庚帖里显示是戌时。
她心中升起一丝期待，若是在此留到明年，会有人为她庆生吗？杨女士一定会，新认的舅舅，也会的吧，她会收到生辰祝福和礼物，能吃到杨女士亲手做的长寿面……
她一向不喜欢过生日，因为那个家的人不记得她的生日，他们总是忘记，过了很久后忽然想起来，然后随便和一件什么事情合并一起庆祝了，可笑的是，他们嘴上说着是因为他们健忘，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但他们却清楚地记得妹妹的生日，她不求和妹妹一样能年年有生日蛋糕和礼物，她只想要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如此而已。在一次次的期待落空中，她已经不会对“家人”有所求了。
杨女士给了她足够的母爱，新来的舅舅似乎也十分亲善，她意识到，她曾经觉得她不需要关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但尝过被人关爱的滋味，她才知道她需要，很需要。
不行，钟雪池，你怎么能沉迷游戏呢？当务之急是任务破题。
她结合这几日上街闲聊以及和阿莫尔打听的情报，心中已有大概方向。
应龙宝珠放在朝堂之上，守卫众多，想偷到后不被立即发现很难，皇上冬至日祭天之时会带它出宫，那时候是下手的好时机，离冬至还有近两个月时间准备，这期间计划是一方面和空空猴搞好关系，一方面去和镇国将军搭上线。
说到这镇国将军尹知羽，那可真是少年将军天纵奇才，他受叔父举荐从军，三年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一跃成为名震全国的镇国将军，与西尘国五次交战全胜，夺回西北七城，军中盛名极高。
听说此次将军三百骑兵出奇制胜，力克敌人一万大军，成功营救回被羁押一年之久的裕王，他是当今皇上的皇叔，先皇驾崩后，西尘国认为他失去利用价值一度想杀他，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活了下来。
尹将军战事大捷，一个月前已班师回朝，钟雪池每天数着日子等待。比起尹将军来，钟雪池身份低微，如何与尹将军结识呢？
这天恰巧舅舅回家吃饭，钟雪池开门见山地问：“舅舅认识尹将军吗？”
顾寻正色道：“镇国将军少年成名，然而他行事低调，醉心军务，极少上朝，我从未见过。”
杨意柳眼睛一亮，牵起钟雪池的手：“孩子，你想嫁的人不会是他吧？”
又来了，这几天的杨女士已经魔怔了。钟雪池没好气地说：“娘亲你胡说什么呢？”
在杨意柳眼里这可是小女儿娇羞之态，她说：“这几天你到处和人打听尹将军的事情， 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尹将军战功赫赫，是当朝新贵，这门亲事咱们高攀不上。 ”
顾寻神情严肃：“柳妹，莫说是尹将军，就是宰相之子，能娶小池也是光耀门楣之幸事，”他话锋一转，“不过听闻尹将军屡次拒绝圣上赐婚，说出‘西尘未破，誓不成家’的豪言壮语，他与小池，实非良缘。”
“什么？”钟雪池控制不住爆发出了一连串笑声，这段时日在舅舅面前她有意装成淑女，可实在是忍不住，原来尹将军的原型是霍去病。
杨意柳说：“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
钟雪池止住笑声：“只是想起了一位真正的少年战神罢了。舅舅，娘亲，我打听尹将军的事， 只是敬仰我云霓国战神， 想结识一番而已，没有别的念头。”
顾导将钟雪池“结识”尹将军的愿望放在了心上，他托关系打听到了尹将军最新的行踪，就在明后两天。
次日一早，钟雪池便守在城门口，尹将军可是她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她要做好全面考察和了解后再出击，争取留一个好印象。她计划到时候把宝珠装在一个盒子里当做礼物，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她就可以回家了。
日落西山，街上的人流逐渐变少，城门口的守备兵列队行礼，一队京城皇家卫兵纵马驰来，屏退街上人流开辟出一条通道，华贵的六架马车停在一边，金色的帷幔下的人影若隐若现。
霎时钟雪池隐没在人群中，她费劲地挤到前排张望，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临近，为首的军官骑马单臂手持云霓的战旗开道，随后两名军人步行前进，分别托着铠甲和宝剑，后面两列队伍手里拿着的——是白色的引魂幡，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载着黑色灵柩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钟雪池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躺在灵柩中的人，是尹将军。
金色帷幔被掀起，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走下马车，钟雪池早已猜出他的身份，抬手将他头顶上的人物标记点掉。
没错，他便是当今圣上，她尚未相认的哥哥，李令言。
李令言皮相极好，长眉如剑，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威严的轮廓，透露着统御天下的气势。双眸如星，眉宇之间不怒自威，让人感受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威压。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走上前行礼：“微臣李若安叩见陛下。”
李令言扶起他：“皇叔，一年未见，你竟如此消瘦了，皇祖母看到定会心疼。”
原来他就是西尘扣押的人质——先皇同母胞弟，裕王李若安。
听闻李若安年轻时可是云霓有名的风流王爷，多少京中妙龄少女为之痴狂，裕王爷欠的桃花债，够说书先生讲个三天三夜的。
裕王面容憔悴，一年的囚禁生涯使得他形销骨立，他悲痛地说：“托皇上洪福，微臣才得以保全性命，只是罪臣连累了尹将军，原本回京之路风平浪静，谁曾想临近京郊突生变故，尹将军他遭遇死士伏击，我等大部队赶到时，将军已重伤不治……”
“杀害尹将军的人呢？”
副将常越回答：“回禀陛下，五十七名死士均已服毒自尽。”
“传令下去，彻查此事，抓出幕后之人，告慰尹将军英魂。”
李令言走向灵柩，将手放在灵柩上，他虽即位，但绝大多数政务掌握在太后手中，朝中重臣分为两派阵营，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尹将军是少有的不站队的人，一心建功立业，为云霓开疆拓土，假以时日，他定能让尹将军为他所用，将权力彻底从母后手中夺回来，可现在，尹将军之死，无异于是断他一臂。
他想起与尹将军相处的点滴，不禁悲从中来，痛哭一番：“天妒英才啊，尹将军屡立奇功，为我云霓开疆拓土，如今他为国捐躯，朕心痛至极，追封尹将军为成国公，为其树碑立传。”
尹将军的叔父尹宣上前搀住皇上：“陛下节哀，羽儿戎马一生，能得先皇和陛下两朝恩泽，擢升镇国将军和荣封国公，生荣死哀，何等荣幸，老臣恳请陛下准许将羽儿灵柩带回尹家。”
李令言疲惫地挥手：“好，”他嘱咐常越，“护送尹将军回府。 ”
马车开动，漫天的白色纸钱落下，围观的百姓呼啦啦跪倒在地，送别心目中的传奇将军，钟雪池只觉得这一切过于虚幻，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尹将军，怎么可能死了呢？他死了，她要怎么回家呢？她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吧？
不，不要，她在现实世界里，还有想做没做完的事情。
她昏昏沉沉地跟着护灵军队来到镇国将军府，远远站在巷口，麻木地注视着人们进进出出，耳边充斥着此起彼落的哭嚎声。
不知是何时下起了雪，雪花落在钟雪池的头发，眉毛和肩头，钟雪池被冻得已经不觉得冷了，此时此刻，她只想在这里站着。
她心有侥幸，再等等，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然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门口的白色灯笼亮起，前来灵堂吊唁的人都离去了，只留下亲属家眷守在灵堂，他们接受了尹将军离开的事实，没有奇迹发生。
“钟姑娘。”
好像是有人叫她，她没有心力回应。
苏烨从未见过钟雪池如此失神，她像是魂魄被人勾去一般，原本明媚光彩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机。
“尹将军死了，我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