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心灰意冷
还没等黎木樨弄清楚许翌琛的用意以及那些刺客的来路,陆鹤羽已经准备再一次对大楚出兵。早朝之上,陆鹤羽神情淡然的阐述要与匈奴联手出兵大楚。孟秉煜有些为难的道:“陆卿伤势未愈,是否应当暂缓出兵?”
陆鹤羽开口道:“陛下,我大燕国小而民弱,如今与匈奴已经商定联手,机会千载难逢,臣岂敢以一人之私耽误国事?”
“可是卿身为大将军,若是有何闪失,朕担心必会动摇军心呐。”
陆鹤羽撩袍跪地,语气坚决的道:“军中武将不计其数,便是陆鹤羽有失,还有苏将军、何将军、于将军、黎将军,年轻一代也有乔仲宇、谢清俞、萧初旭、黎木樨,此皆人才,只要大燕还在,陛下还在,军心绝不会因一人有失而动摇。”
此时御史冷笑一声,“大将军说的冠冕堂皇,可您也知道大燕国小民弱,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心只想北伐,可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大将军就不放在眼里吗?”
又是老生常谈的主站还是主和,陆鹤羽并没有理会御史的冷嘲热讽,他虽然跪在地上,可脊背挺直如松柏,看着孟秉煜一字一顿的道:“臣请出兵。”
御史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当下也顾不上许多,用当初李文彦的话再次放在了陆鹤羽身上,“大将军出征之频繁都快赶上上坟了。”
此话一出,早朝之上鸦雀无声。先前李文彦等人诬陷陆鹤羽一案才过去不算久,御史竟然敢用李文彦的话讽刺陆鹤羽,不得不说属实是没把陆鹤羽放在眼里。众人心中都替御史捏了一把汗,可陆鹤羽却只是偏过头,淡漠的看了御史一眼,而后缓缓开口,“在场诸位,有不少都是当年跟着陛下和沈丞相、萧老将军一同来此地建都的,故土也都在北地而非南方,莫不是来了南方十几年,便连自家祖坟在哪都忘了?”
一句话怼的御史哑口无言。孟秉煜瞪了御史一眼,而后道:“大将军既然如此报国心切,那便,准奏。”
在孟秉煜力排众议之下,攻打楚国一事再一次定下。早朝散后,众武将都聚在军营中军帐里,陆鹤羽示意众人就坐,而后便开始点兵。今番攻打楚国,因为有匈奴做策应,故而陆鹤羽抱的希望很大,虽并不指望这一战直接打到楚都,但至少要夺回南方大部分土地才算功德圆满。众武将也都是摩拳擦掌,唯乔仲宇依旧蹙着眉。见陆鹤羽已经开始点将,乔仲宇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大将军,今番预计的出征时间是不是太久了,这样会给筹备粮草带来很大压力,届时苦的还是百姓。”
对于乔仲宇每次反对出兵,陆鹤羽和各个武将也早就习惯,不过陆鹤羽还是解释道:“仲宇,你该清楚,这次能有匈奴助阵,机会难得,若我们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能够夺回南方大部分失地的机会,就不知在何时了。”
“机会的确难得,可也不能不顾百姓死活,御史已经说了,国库如今已经空虚,大将军总不能一意孤行!”
乔仲宇向来耿直,对陆鹤羽的意见也从来都不藏着掖着,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每次出征之前都必然会有的节目。故而众人都见怪不怪,反正乔仲宇就算再不愿意,最后还是要跟着出征的。明显陆鹤羽也跟各位将军一个想法,当下只一句,“我意已决”,堵得乔仲宇恨不得拂袖离去。百姓艰难陆鹤羽何尝不知道?可只要这一次能够多收复一些失地,百姓可以耕种的土地就更多了,大燕的子民也会更多,经济自然也能提升。若是一直困守一隅,到最后也不过是把自己耗死。有时长痛,就是不如短痛。这个罪人,也总要有人去做的。以一种几乎称得上“蛮横”的态度镇压了乔仲宇的抗议,陆鹤羽交代完今番出征路线和计划,便开始点兵。待交代好一切,陆鹤羽便直接挥手让众人散帐。只是这一次,众人散帐时候却是都有些犹豫不定,纷纷看了看面色冷沉,坐在位子上半点没有离开打算的黎木樨。陆鹤羽自然也看到黎木樨,只是他并没有开口,也没有起身。这两人倒成了军帐里唯二两个端坐的人。等众人散去,黎木樨抬眼看向陆鹤羽,“大将军,敢问,末将可是犯了什么错?”
陆鹤羽道:“没有。”
“那为什么不让我随军出征?”
陆鹤羽垂眸避开黎木樨的逼视,缓缓道:“今番出征,粮草方面需要靠得住的人监督,你比较合适。”
黎木樨起身走到陆鹤羽的帅案前,身为武将,便是再好的脾气,可不让她上战场,而是窝在后面搞后勤,也不可能没脾气。更何况黎木樨重生之后心心念念皆是复仇,前世黎家被狗皇帝满门抄斩,无端遭祸,这个血不能白流。她忘不了父亲前世看向自己时那不舍又愧疚的眼神,也忘不了弟弟黎愿思那被高高抛起的带着惊恐的头颅。这些恨,就算过了一世,也半点不能消弭。只是她毕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即便心中愤怒,却还是压着火气问道:“若我知道的消息不错,往年筹备监督粮草一事,都是相府府官在做,大将军如今让我去做,难不成,不会担心丞相觉得我们这些武将越俎代庖吗?”
黎木樨的身形挡住了一部分外面的光线,让陆鹤羽无端觉得有些压抑,他起身绕过帅案走到一旁,背对着黎木樨道:“此事,也是丞相的意思。”
黎木樨眸子一眯,一瞬间脑海中的某些线索连在了一起。难怪那日许翌琛会叫住自己,又会在自己临下马车的时候问自己要不要去相府做属官。原来啊,原来竟是陆鹤羽与许翌琛商量好的吗?原来不过是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自作多情准备出征!黎木樨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将军真的不肯让我一同伐楚吗?”
听到黎木樨声音里明显的失望,陆鹤羽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向黎木樨。一回身,却正对上那双满含失望的眸子。陆鹤羽心里一软,险些就要改口,却还是咬了咬牙,忍住话头,反问道:“去相府学习内政,不用在战场拼杀,不好吗?”
黎木樨看着陆鹤羽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三九天被浇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一时间,心上涌起的滋味复杂纷呈。自己要复仇的想法就要这么落空了,还是毁在自己一心以为能懂自己的人手里,只要一想到这个,黎木樨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可笑中又带着几分可怜。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的把陆鹤羽的那些肯定,那些赞赏当了真。如今看来,自己的一腔热血,自己妄图回报的知遇之恩,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或许陆鹤羽本就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黎木樨轻轻笑了笑,可泪水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即便需要仰着头看着陆鹤羽,但黎木樨的神情依旧骄傲,仿若如果自己低头,那便连这最后一丝骄傲也都没有了。“我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看来是我错了,你和他们都一样。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应该上战场,我只应该老老实实做那些所谓的女子该做的事?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举荐我呢?你给了我上战场的机会,现在又告诉我,那不过是有时限的施舍?”
黎木樨一边流泪,一边笑出了声音。“你举荐我,就是为了把我当做一个摆设吗?是不是只要我不为楚国效力,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当个摆设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