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棋差一着
一时间，三方围堵，丁云祺带了不过一千人，而燕国主力军虽然疲惫，数量却是丁云祺这边的数倍。丁云祺没见过黎木樨射箭，但想也知道，跟匈奴军战场上硬碰硬练出来的箭术，百步穿杨怕也不是难事。他手中长剑缓缓放下。四周将士把他护在中间，可却没有人妄想突围。突然，丁云祺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丁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正是陆鹤羽带了所有人马出了小路。黎木樨的箭没有放下，箭尖寒光闪耀。可丁云祺偏偏毫不在意，调转马头转向陆鹤羽。“陆大将军，久仰久仰。”
陆鹤羽目光定定的看向丁云祺，末了勾了勾唇角，“临危不乱，不愧是楚国出了名的谋士。”
“陆将军过奖了，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鹤羽闻言失笑，“早就听说，在楚国，陆某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丁云祺懒得废话，脊背挺直，神色傲然。“我乃败军之将，陆大将军不必浪费口舌，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陆鹤羽并没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悦，反而淡笑道：“请讲。”
叹了口气，丁云祺道：“这些将士，他们从军也是迫不得已，与燕国为敌，也不过是遵从将令。今日丁云祺兵败有死而已，但求陆大将军看在这些将士皆大好男儿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闻言，丁云祺身边将士尽皆动容，他们虽本不服丁云祺，可如今生死关头，丁云祺竟然还替他们向敌国将领求情，他们也非铁石心肠。众人齐刷刷跪在丁云祺周围，只高喊，“愿随大人赴死！”
陆鹤羽笑容敛去，十分认真的看着丁云祺，半晌开口，“楚军将士，愿降者，既往不咎，与燕军同待遇，不愿降者……可自行返乡。”
丁云祺心中一震，他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陆鹤羽当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时间看向陆鹤羽时也不似先前那般敌视。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被将士们愿意一同赴死而感动得有些颤抖的声线。丁云祺道：“诸位，是降是不降，可自行决断，丁云祺无能，不能生而报国，唯有……死而报国！”
说罢，猛地抬剑划向自己脖颈。“当”的一声，丁云祺只觉得手一麻，长剑瞬间脱手。众人也是一惊，回过神来，却见丁云祺的长剑被一支羽箭钉在地上，而黎木樨缓缓收了弓，不紧不慢的开口，“丁大人今年刚好而立之年吧。”
丁云祺从黎木樨那一箭之力中将将回神，听到黎木樨的问话，下意识回答，“正是。”
黎木樨轻笑一声，“安禛杀燕国先皇篡位，至今不过十三年，那时候，丁大人也有十七岁了，你做了十七年大燕子民，侍奉伪朝不过十三载，当真就忘了，自己究竟是燕国人，还是楚国人了？”
丁云祺未语，只是垂眸沉思。黎木樨也并不等他答话，继续开口，“若我没猜错，安容珣为了杀我爹，怕是曾想借丁大人的手借刀杀人吧？只是，若丁大人当初真的做了那把刀，那现在也不过就会变成安容珣安抚军心的替死鬼。丁大人，你向来以智谋闻名，总不会看不破你在安容珣心中的位置。你想以死尽忠，可你为之尽忠的人，不过视你为必然被抛弃的弃子。良禽择木而栖，丁大人是聪明人，该明白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见丁云祺还没有答话的意思，萧初旭有些着急，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陆鹤羽按住。而后，陆鹤羽却是静静看着局势变迁，他到想看看，这个黎木樨，到底还能给自己多少惊喜。下一刻，黎木樨纵马上前。虽然互为敌对，但先前这些楚国士兵毕竟曾跟着黎木樨父女征战，此时竟是下意识的给黎木樨让开了一条路。两马相见，两人坐于马上对视。黎木樨又问，“我听说，丁大人在楚国，也没什么亲人了？”
丁云祺脸上肌肉动了动，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你孑然一身，本该无拘无束，何必为了一个篡国逆贼，一个误国误民、草菅人命、不用良臣的昏君而死？丁大人，忠臣让人钦佩，可昏君，不配让人效忠。”
一字一句，宛若重锤打在丁云祺心上，刚刚挺直的腰背，如今也脱了力一般有些难以支撑。“可我毕竟食大楚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能……”“丁大人，我且问你，一个小偷偷了别人的荷包，这个小偷，就变成这个荷包的主人了吗？”
“这……当然不是。”
“好，那我再问你，这个小偷，用偷来的荷包里的钱雇了人帮他做事，这个小偷后面做的一切，就都是合理的吗？”
“……”“安禛弑君篡位，连燕国先皇后，他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与小偷何异？而他的儿子安容珣，凭借着他弑君篡位偷来的国家，横征暴敛，苛捐杂税。丁大人，你当真看不见楚国在安容珣的治理下，百姓都已经要易子而食了吗？丁大人，就算你要全自己的忠义，可百姓何辜啊？”
“够了。”
丁云祺阻止了黎木樨继续说下去，可出口的两个字却十分苍白无力。“我……”见丁云祺还在犹豫，黎木樨也不逼迫，只淡淡道：“丁大人为了阻击我们，千里奔袭，我们翻山越岭也是疲惫不堪，不如就此扎营修整，丁大人，也可三思后行。”
听出来这是黎木樨给自己缓冲的时间，丁云祺点头同意。黎木樨这才看向陆鹤羽，眼神是明晃晃的征求意见。陆鹤羽勾唇浅笑，点头应允。众人这才安营扎寨。陆鹤羽习惯性的在营中巡视，防止有布防漏洞，萧初旭窜到他身边，用肩膀撞了一下陆鹤羽道：“我怎么听于将军说，你这铁树要开花了？”
“听他胡说。”
萧初旭却十分八卦的道：“可你刚刚看黎小姐的眼神，分明就跟看别人不一样。”
陆鹤羽白他一眼，“不像看你那么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