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身？
是夜，听雨轩。
沐浴之后，云清芷穿着一袭嫩黄色的素纱罗衣，轻倚在小榻上，微微闭着双眸，似是已经睡着了。
一旁，文儿心不在焉地摇着一把小巧的团扇，那沾了点心屑的唇角无意识地抿紧了些。
“晌午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碟子的豌豆黄吗？”云清芷有些无奈地睁开眼，她轻握住文儿捏着扇柄的手，神色调侃，“小馋鬼，还没吃够呢？”
文儿被说得脸色微红，忍不住撇开脸，不看主子。可是，想到去取晚膳时不小心听到的闲言碎语，心里又难受起来，眼眶慢慢水汽弥漫。
云清芷察觉到文儿异样的沉默，难得苦恼，她最怕别人哭了，尤其是女子，她姨娘总爱哭，每次哄人都得花费好半天功夫。
“……”
“咳！咳！文儿啊……”云清芷稍微直起身子，试探着开口。
不过，还没等她说出那些惯常用来哄人的话，文儿便一脸紧张地跑了出去，很快，手里稳稳当当端着杯茶进来。
“主子，快润润嗓子。”文儿一脸愧疚，将温热的茶水放在了主子嘴边。
“怪奴婢不用心，没有察觉到主子渴了嗓子不舒服。”
云清芷愣愣地喝了口水，回过神来，不由开口：“文儿，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师父已经收你做了弟子，我算是你半个师姐，虽说你我是以主仆之名入宫，但私下里，以师姐妹相称不好吗？”
文儿闻言，飞快地摇摇头，然后倔强道：“不要，主子就是主子，奴婢的命是主子您救的，不是师父救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只有主子，奴婢要伺候主子一辈子……”
“可是……”云清芷想要再劝，却被殿外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主仆两人满脸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这么晚了，是谁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听雨轩宫门外。
图海指挥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太监将迎送妃嫔的步辇放下，然后示意身旁的小安子上前去叩门，自己却神色淡淡，站在原地不动。
按照宫规，七品的答应能使唤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听雨轩里，文儿占了宫女的名额，而太监名额则是殿里原本的守夜太监孙公公领了。
孙公公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耳朵也不怎么好使。这几天夜里，云清芷便免了他的夜间值守，因此小安子敲宫门的时候，孙公公早早就睡了，压根就没听见那宫门被敲响的声音。
倒是云清芷因着天气炎热还未入睡，恰好听到了这几下气势汹汹的敲门声。
示意文儿去里间取外裳后，云清芷微拧着秀眉，快走几步来到正殿，抬眸往外一瞧，看到殿外隐约有火光和人影在晃动。
思索几瞬，云清芷动作轻快地披上文儿递来的外裳，稍微整理了一番妆容，确定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之后，就让文儿上前，将门栓取下。
“吱呀——”厚重的宫门被人粗鲁地从外面推开，云清芷眸色冰冷，面上无甚表情地看向来人。
见到云清芷那张脸的刹那，图海心里立马一咯噔，脸上的高傲消失不见了，转而换上了一副笑脸，他撇开徒弟小安子，亲自上前讨好：“主子娘娘万福，奴才是来给娘娘贺喜的……”
云清芷将图海的神色转变看在眼里，杏眸忍不住微敛，如蝴蝶双翅般飘逸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流光。
“贺喜？”她淡淡重复道，话中的讽意十分明显。
这深更半夜，一伙人到她宫外，那凶悍的模样，就差把宫门踹开了，贺喜？呵！该是示威才是。
图海并不在意云清芷的冷淡，他将之前想要拿捏云答应的想法抛在脑后，继续腆着脸笑道：“娘娘，今夜陛下点了您侍寝，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您看，是不是，这就随奴才上辇？”
“……时辰不早了，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点了她侍寝？这么快？不应该啊……云清芷藏在衣袖底下的玉指颤动了一瞬。
图海催得紧，云清芷只来得及看了眼文儿，就被几个着深蓝色宫装的宫女拥上了黄色的步辇。
步辇抬得很稳，辇中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原是安神定魂的香味，云清芷此时却完全感受不到它的作用。
师父没有骗她，皇帝果然是喜怒无常又任性多疑的生物。
云清芷掐着手心这样想到，她忍不住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太早出现在楚翊面前，用这张脸去试探他。
应该再等一等的，至少也要过了今日才对。
“麻烦了，今日之后，我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云清芷喃喃自语，有些无力地靠在绣枕之上。
该死的楚翊，为何偏偏要选在中宫皇后的侍寝之日召她？！
“请主子娘娘移步~”庆安宫的寝殿外，图海弯着腰道，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将陷入沉思的云清芷拉回现实。
跟着宫人进入皇帝的寝殿，云清芷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围，殿内布置竟出乎意料的有些质朴，要不是眼前有张披满素纱的龙床，她还以为这里是一间书房。
“还请主子娘娘稍等片刻，陛下正在与朝中的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娘娘要是实在闷得慌，可与奴婢说说话，打发时间。”一旁，
皇上跟前的二等宫女细锦低着头，模样极其恭敬。
云清芷转过头，见细锦容貌娇俏，穿衣打扮却有几分成熟，一眼看去，竟给人一种庄重肃穆但又意外吸引人视线的感觉。
这心思，甚巧啊~……后宫果真卧虎藏龙。
捏着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云清芷眉眼微挑，故意软了下声来：“姑姑言重了，陛下忙到此时还未曾歇息，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本位又怎会拖陛下后退？本位不闷，姑姑自去忙便是。”
她可不是急着魅惑皇帝的蠢人，她最善解人意了。所以，这位姑姑，您还是赶紧离开吧。
细锦神色微僵，随后颇有些不情愿地朝云清芷福了福身子，终于磨磨蹭蹭离开了。
人走了，大殿里只剩下云清芷一人，慢悠悠走到龙床上坐下，随意靠在床沿上，那些方才还在她心里的慌乱情绪，现下已经全部被她压在了心底。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等下侍寝的时候，要如何消除掉楚翊对她的怀疑。
进宫前，师父曾告诉她，楚翊原先只是一个被遗忘了的冷宫皇子，饱尝宫中冷暖，蛰伏了十年，随后以雷霆之势夺得了皇位，掌握了朝中大权，三月时间又将朝堂上盘踞了百年之久的宦官毒瘤尽除，心机属实是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云清芷不由伸手轻抚侧脸，神色慢慢变得温柔，这张脸是她最大的底牌，但同样也是一把会伤到她的利刃。
“噼啪——”
夜色越发深重，殿里的红烛燃烧到了底座上，楚翊独自推开殿门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冷淡的凤眸平静地扫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子身影。
待见到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熟悉脸庞，楚翊视线一下子凝滞，面色微微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