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 章 挽歌
北风呼呼地刮，窗外突然开始下起了雪，雪又大又急，将整个世界显得格外的苍白，这是所有身处南国的人来说从未见过的。
当警察冒着雪来到程发轫家里时，程发轫当场自首，同时十分配合地协助警察调查此事。
只是，经过这场事故，才刚刚有些起色的阳明研究所，如今又再面临极其艰难的局面，或者说整个深空探索工作进入到一个停滞状态。
从董亚男死的那天起，b-207开始变得有些恍惚，听人说，只要心心念念一个人，那么，他就能在梦里遇到他，可是梦是什么，这个常人都极容易理解的行为，在他这里却如同天书一样无法理解。
当他也学着闭上眼睛，试着也做个梦，再见董亚男一面时，他的双眼所呈现的只有黑暗与虚无，或者，董亚男死亡那天的惨样。
他不像以前那样对世界充满好奇，一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知道，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对他的有问必答，那条黑暗且曲折的人生小路，不再有人同行，他必须要学会自己去探索，自己去面对，他将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从警察局回来，董傲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董家，他曾经十分憎恨的家，只是如今的憎恨仿佛过眼云烟，似乎没什么东西值得恨了，他变得眼神呆滞，满脸胡渣，在董正权看来，自己的儿子没有了往日的灵气，完全变了一个人，这令正在经历丧妻之痛的董正权更加痛苦。
董傲就这么独自坐在沙发的角落，无论谁来，他都一言不发。
葬礼那天，灵堂的气氛十分压抑，因董家的声望，前来鞠躬的人员络绎不绝。
董傲抱着董亚男的遗照，机械地向各个前来鞠躬的人回礼，只有董正权与b-207知道。他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尊杵在家中角落的雕像搬来这里。
告别仪式仍未结束，礼堂的一侧，郑磊终于等到了落单的b-207。
“我们单独谈谈？”郑磊拉住正要躲避的b-207。
“你想要说什么？在这不能说吗？”b-207冷冷地说。
“这里人多，不方便，还是出去走走吧。”
顶着寒风，两人走出礼堂，来到外面的空旷地方，只见四处无人，这才开始寒暄道：“没想到我才走开一阵子，就发生这么多事。”
“你叫我出来只想跟我寒暄这些？”b-207十分不解，他明白，郑磊并非是这种绕圈子的人。
“你真的越来越像亚男了。”郑磊笑了笑，只听在不远的大树上，传来他从未听过的鸟叫声，曲调凄凉，叫声时高时低，时大时小，像在唱着令人动容的凄凉挽歌，挽歌在礼堂间回荡，也不知道这样的哀悼之音能否为众人提供一丝慰藉。
听了许久，郑磊这才开口说道：“你亲眼看到程发轫杀了亚男吗？按理说，他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还有假？我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这是他亲口说的，他也在警方面前承认是他错手杀了主人。”
“你们走之后，我去了程发轫的家里，见到c-600和c-520程序混乱，c-1001倒地不起，脑袋插了c-600的等离子匕首，这些都是你做的？”郑磊观察着b-207身上或凹陷，或开裂的金属外壳，眼眉间都透露着不可思议。
“是的。”b-207没有回避，答得简单明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郑磊虽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事实，他依旧有些惊讶，“他们三个都是具有极强战斗程序的智能人，为什么你能一下子便制服控他们三个。”
“没有为什么，我在去之前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或许他们跟我打斗都没有这股信念，被我侥幸赢了。”
“侥幸？我可不认为是侥幸。”郑磊低着头，在愁苦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说，我拥有能打败他们的实力，令你觉得是天方夜谭？”
“不，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变化，虽然这十来年我不在阳明研究所，但你体内很多程序我也是有参与的，你并非为了战斗而生的智能机器人，觉没有那样的实力，又怎么会打得过他们。”郑磊看向b-207，试图寻找b-207脸部是否有躲闪之意。
b-207的处理器瞬间分析出郑磊话语中的漏洞，忙质问道：“你的意思是，程发轫开发出来的这些c系列的智能人都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他做这些战斗智能人用来做什么？而且，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郑磊神情有些不自然，对于这些，他显然不想多说，他的本意，是想从b-207套出蛛丝马迹，看看董亚男还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没想到反倒被b-207抓住把柄，让他哑口无言。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程发轫果然在鼓捣什么阴谋。”
“不，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那不叫什么阴谋，是人在底层挣扎后的幡然醒悟，励志爬上属于自己位置的宏远。”
“你那些什么宏远，我不明白。”b-207摇了摇头，似乎郑磊说的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无需明白。这个宏远或许在程发轫入狱之后就永远都不会实现了，所以我也不需要浪费口舌再去向你解释什么。”郑磊冷笑着，就像这个多年没有飘雪的南国冬天一样冷，然后，他低声喃喃道：“他无法完成的东西就由我一并来完成吧。”
至此，两人不合拍的对话戛然而止。
一阵风吹来，将灵堂的哀乐传至更远的地方，与四周的鸟叫声共同诉说着哀痛与绝望。
前来吊唁的人排成一条长龙，他们都来看董亚男最后一面，队伍里的人各式各样，鱼龙混杂，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有衣衫褴褛的，也有衣着整洁的，有b-207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长长的队伍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压抑着哭声，低声抽泣，有人低头叹息，似乎面带一丝轻松都会玷污这场庄严的仪式。
这些b-207都不想理会，他看着灵床上躺着的董亚男，他觉得，处理器一片空白与麻木，这种情绪在不停蔓延，令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从那以后，b-207改写了自己的记忆代码，将自己曾用过后门蠕虫的记忆封印在系统最深处，因为他知道，自己能轻易打败三个强大的智能人，全凭董亚男交给他的后门蠕虫。
如此恐怖的力量，会令每个想登上权力巅峰的人都渴望得到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秘密永远守在自己心中。
但他却没有令自己忘记，是谁杀了自己的主人，他要做的，是时刻能回想起主人死时的惨状，令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胸中永远存在这团复仇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