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旧世纪（二）
庭审过后，世界平静地度过了几天。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但一条名为《人类必须警惕！智能机器人觉醒的时代终将来临。》的新闻引发人们的恐慌，文中对型号b-207伤人事件大书特书，更添油加醋，将一件本就尘埃落定的小事，上升至一场宗教、道德、伦理的激辩。
受此影响，各路人马在不同的意识形态下，自然分成各个派系。
保守派主张的的观点为：随着智能机器人觉醒，人类地位岌岌可危，今日只伤一人，他日会伤害更多的人，届时引发世界大乱，必须将觉醒的智能机器人进行人道毁灭。
自由派主张的观点为：不否认智能机器人的危险性，但智能机器人刚处于研发阶段，世界不能没有机器人，但也不能出现觉醒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需要开发者们对觉醒者进行人工降智，防止过度开发。
激进派主张的观点为：科学发展至今已有几百年，基础科学也固步自封了上百年，若不再有所突破，人类将会走向“老鼠乌托邦”实验的结局，而智能机器人的出现，是成功迈向未来的关键一步。
随着舆论发酵，坊间开始出现智能机器人杀人的传言，至今无法抓到凶手，虽然大多数人觉得这是空穴来风，但仍有人坚信，无风不起浪，这些事件必然发生，只是当权者有意隐瞒罢了。
威胁论始终更加容易煽动无知者的情绪。
一时间，游行示威者络绎不绝，带动更多一知半解者和普通路人对智能机器人产生反感，一股反智能人的舆论在不停蔓延。
作为舆论漩涡的中心，董亚男深知此事的利害关系，早将b-207带至郊外一座偏远的宅子，这是一座老旧的三层平顶房，藏身于这幽深茂密的树林中，在路人看来，这不过是间最普通的民房罢了。
这本是董亚男曾经避世，研究出核心框架的地点，如今再来，本想远离尘世的是非，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即便躲在这里，她仍然承受到这股巨大的压力。
董亚男站在二楼书房中，看着窗外随风浮动的树枝，她思绪不宁，背对着b-207说：“无论如何，我认为，躲在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世人的无知对你带来了伤害，我自是知道的，但我们如今站在风口浪尖，多少人在等着我们走错一步，实在不宜抛头露面，唯有等到舆论渐退，我们才有反击的机会。”
“这是为什么？一般来说，记忆是不会消散的，人们会永远记得这件事。”b-207站在董亚男身后，双眼不断扫描着董亚男的背影，试图在看不清面容的情形下，尝试理解，并找出董亚男的情绪逻辑。
“你说的不错，只是，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的，对的不会永远是对的，而错的也不一定会永远都是错的。”董亚男淡淡地说。
“我的逻辑系统无法理解，能否说得更加详细？”b-207问道。
“人类终究是叶公好龙，支持或反对，极其容易被表象迷惑，如今的你不过是得不到众人的信任，当有一天，人类认可你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记得曾经自己也曾是疯狂反对你的人。”董亚男转身，面对着b-207。
“我的逻辑思维系统还是无法理解，主人，我是否需要更新系统？”b-207继续追问道。
“我这样跟你说，你必然无法理解，不明白也无需强求，就像我曾经也不懂，现在慢慢发现，想理解一件事，就必须亲身经历磨难，在一次次的磨难中，你就会懂得人世间一些道理。”。董亚男转身，重新背对着b-207。
重新看着董亚男的背影，b-207似懂非懂，人类的世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复杂了，犹如天书一般，他并不能十分确定，自己是否有一天能真的弄懂董亚男口中的世界，他只能点着头，被动地接受这个世界给他反馈的一切。
正说着，窗外一辆汽车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董亚男心中暗自打量，然后对b-207说：“跟我来，我们的第一个磨难到了。”
两人下了楼，打开屋门，此时那辆车正好驶了进来，停在屋前的小院中，车开了门，走下一名男子，正是董亚男的师兄--郑磊。
“郑师兄，你倒会找，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董亚男迎面笑道。
“这没什么，我一猜便知。”郑磊笑着将车锁上，向董亚男走去。
“不愧当年导师夸你。”
“夸我什么？”
“夸你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聪明的。”
“你在挖苦我吧？我可不记得导师有这样说过。大家都知道，你和程发轫才是导师的心头肉。”郑磊摇头，他似乎不愿戴这顶高帽。
“他嘴上不说，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吗？导师从始至终都把我们俩当做他评级的跳板，其实他最在意的还是你。”董亚男继续笑道。
“导师早已去世，是或不是，如今又有何意义。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郑磊不明白，为什么董亚男为何往事重提，心中泛起一丝抗拒，似乎不太愿意回想过去的日子。
“你这么聪明一定懂的，好了，大老远来一趟，快进来坐坐。”说着，董亚男拉着郑磊进屋，又忙吩咐b-207道：“207，你去去沏一壶茶过来。”
b-207应了，忙去烧水，转身的功夫，便将茶送至客厅。
两人早坐在沙发上闲聊，b-207刚要回避，董亚男忙拉着b-207说：“你要去哪？就在这候着。”
听罢，b-207便远远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董亚男将b-207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对了，郑师兄，上次对b-207的人工神经网络检测报告出来了吗？那天听说你走得匆忙，似乎还没有给我。”
“是的，我放在所里了，没带出来，到时候你去我桌上拿就好。”
“如今我行动不便，你既知道我在这里，有空拿给我就好，又何必我大费周章，自己去取，被人看到，又是一阵骚动。”
“说得也是，下次我让张师妹送来吧，恐怕我拿不了给你了。”郑磊淡淡地说。
“为什么？”董亚男忙问道。
郑磊轻轻转头看向窗外，b-207扫描郑磊的神情，似有百分之三十的躲闪之意。
董亚男也看了一眼窗外， 只见窗外小院一片萧条，曾经她在此种下的月季花也早已枯萎，董亚男又悄悄看了一眼郑磊，平静地等待着，许久，两人仍旧不开口，似乎都在试探对方的意图。
半晌过后，董亚男终于开口道：“这个院子好久都没打理了，曾经我们一起在这种过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真是可惜。”
“是啊，是很可惜。”郑磊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哀。
董亚男见状，笑道：“郑师兄这次来找我，不该是来这里看风景的吧？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也罢，既然你已猜出我的来意，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到董亚男开口，郑磊的心似乎松动了，咬着牙说：”我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退出研究所的工作。”
“郑博士，这是为什么？”b-207慌忙问道，却被董亚男伸手拦住。
“为什么？不只因为外面的舆论吧？”董亚男笑着问道，神情似乎过分平静。
“不错，此次的舆论不过是个其中小小的因素，还起不来决定性因素。”郑磊看着董亚男，心中一片坦荡，似乎在这样的时节，过分刻意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董亚男以最轻松的口吻，质问着这个心已不在此地的男人。
“程发轫邀请我去他们所里。”
“他给你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郑磊苦笑着，不停摇着头。
“那是什么？”董亚男继续发问。
董亚男连续的质问，令原本心气极高的郑磊犹如一个被逼着承认错误的孩童，郑磊沉默半晌，这才说道：“师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一直抱着这几个智能人来研究，是完全没有前途的，你知道程发轫的团队已经能批量生产了吗？”
“批量生产？”董亚男嘴角微微一翘，笑脸中又满是鄙夷，“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的智能人能被称为智能人吗？充其量不过是台智能机器罢了，如何能跟b-207相比。”
“那也足够了，你怎么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式。现在的人类对b-207恨多过爱，人类是不会让人工智能拥有太高的智慧的，从一件小小的打人事件都能引起轰动，就能看出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恐惧，一旦人工智能超过人类，他们便会成为恶魔，到时候天下必将大乱。”
“人类最大的敌人一直都是心中的恶魔！”董亚男反驳道，她不明白一向支持自己的师兄为何突然倒戈，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不用你说，这个道理我早在开发核心框架时已经想到了，本来，我已经打算摧毁那些数据了，只因我一念之仁，让人夺了去，否则，也不会出现如今的问题。”
“师妹，你和程师弟之间的事，孰对孰错我无从谈起，只希望你放下成见，一起将人工智能领域发扬光大才是。”
郑磊试图劝说董亚男，在他看来，只要众人合作，必将令人工智能领域推向高峰，没有什么仇恨是利益解决不了的，如此对立的观点，这也令他无法理解，董亚男为何迟迟不能原谅程发轫，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眼前这个女人的心，这样的话也令董亚男极为不爽。
“好了，师兄，你今天的话说得太多了。”董亚男冷冷地说着，向郑磊发出了逐客令，“我知道他肯定对你说了什么，你也不用在这里做这个和事佬的差事，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便留你，只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说话，而不是像见了程发轫一样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