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看到了，这个国家美好的未来
野外的建筑考察工作条件艰苦。
陆言心不远千里从北平来到山西，虽说托名是为了建筑，但她的那点少女心思又能瞒得过谁。
明眼人打眼一瞧就知道陆言心是为了林沐白而来。
这样的情况下，勘测团队中背后嚼舌根说闲话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林沐白作为团队的领导者，声色俱厉地批评了几次这种行为后，表面上的议论声才总算有所收敛。
人们起码不敢再当面显露出自己的鄙夷心思。
只是也仅限于当面了，背后他们又说了哪些难听的话陆言心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发现了辽代木塔之后，林沐白果断将勘测团队的考察工作重心转移到这上面。
空旷的原野上，五层的宝塔拔地而起，四周是层层叠叠的远山。
说实话，这辽代木塔所处的地理环境相当于一个小型盆地，周围还有无数的树木遮挡视线。
也难怪勘测团队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年时间都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那天陆言心眼尖，这座木塔恐怕还要就此尘封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
勘测团队就地扎营栖息，日日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勘测、测量、画图、计算、记录。
日子久了这般重复枯燥的工作难免不会让人感到折磨。
起先人们都觉得陆言心这样的千金小姐肯定很快就受不了这种折磨，单方面停止这场私奔游戏，灰溜溜地跑回北平。
为此有无聊的人甚至下赌注猜陆言心能坚持几天。
可谁料陆言心脱下呢子大衣，换上粗布衣裳，吃馍馍，喝苦井水，几个月下来不曾叫过半分委屈，干起活来也比勘测团队的大部分人都成样子。
陆言心和林沐白的一切往来都在众人眼皮底下。
人们看久了，挑不出半点不是，渐渐也就意兴阑珊，停止了背后的议论行为。
野外考察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陆言心尚未抱怨，其他人却先坚持不住。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团队打道回转北平。
到了建筑勘测画图的最后阶段，原本浩浩荡荡的勘测团队竟只余七八人还在坚持。
陆言心的家兄陆知铭之前从北平写过一封信过来。
信中除了问候陆言心在山西可否安好外，绝大篇幅都在劝她赶紧回去，他不会再逼她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陆言心回了一封家书报平安，对于回去这件事却绝口不提。
林沐白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陆言心回头看了林沐白一眼，没说什么。
她猜想林沐白要说的无非老生常谈是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本不该受这种苦楚。
对此陆言心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就是对这个疑问最好的回答。
她可以忍受，并且可以把建筑考察工作做得比很多人都要好。
林沐白深深看向陆言心，最终还是被她的固执所打败，没有说出劝告的话语出来。
那天寄信回去，林沐白开车载着陆言心。
在汽车将要驶进城垣时，夜已深，暮色四合，陆言心坐在后座没话找话：“你觉得建筑到底是什么。”
她终究还是无法忘记那天家兄陆知铭说的话。
有时候半夜醒来陆言心也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值得。
建筑对于如今的中国来说真的是必要的吗？
林沐白将车子的速度放缓，没有回头看她。
“陆小姐，你心中有怀疑。”
“我能看得出来。”
“我不知道你的这份怀疑从何而来。”
“但我想你所怀疑的无非就是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对是错。”
“你想从旁人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林沐白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无法告诉你现在的行为一定是对的，一定是值得的。”
“或者说在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
陆言心听了林沐白的话，到底还是感到失望，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叹息。
林沐白却忽然将车子停在一旁，手放在方向盘上，回过头来看向陆言心。
“但你若是问我建筑是什么。”
“我却是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建筑是历史，是岁月，是民族，是国家，是文化。”
“无论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淋，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它都会默默地向我们诉说曾经。”
“陆小姐，你知道吗？”
“若是想毁灭一个国家，那么最先毁灭的一定是那个国家的建筑。”
“相反，只要一个国家的建筑还存在，这个国家就不会灭亡。”
“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尽管在现在还显现不出来什么成果。”
“但在和平之后，人们回过头来仔细看待这方土地的时候。”
“他们会想起我们曾经所做的一切。”
林沐白的言语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陆言心听了若有所思，没有接话，林沐白的兴致却并未衰退。
“陆小姐，若是你有幸去一趟潼关，在潼关乘船游览北方的山河如聚，波涛如怒。”
“或是亲身往唐明皇与杨贵妃许下山盟海誓的长生殿走上一遭。”
“到那时，你会明白建筑是什么。”
夜色至深，遥望长空，那重重叠叠的山林之间竟透露出一抹光亮。
陆言心还未答话，林沐白又指着光亮的方向高兴说道：
“陆小姐，看，那就是我们发现的辽代木塔上所供奉的长明灯，从1056年建塔以来一直亮到现在，当真神奇，有时候不得不为古人的智慧感到惊叹。”
陆言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光亮十分显眼，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是那般珍贵。
她点了点头，心中跟着重复，当真神奇。
陆言心看到这里突发奇想到塔上去供奉一盏属于她和他的长明灯。
林沐白自无不可。
他从汽车的后备箱中取出蜡烛点亮，走在陆言心前面，缓缓与她登上塔顶。
陆言心从塔顶阁楼的墙壁上取下一盏长明灯供奉在案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像个小孩子一样念念有词。
再睁开眼时，桌子上长明灯的跃动的火光落到陆言心眼瞳中，摇曳出一片粲然的金色。
陆言心一时不由得看痴。
火光摇曳，她仿佛在那片金色中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是那般的美好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