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狐狸的尾巴
一时之间,境况陷入胶着。
“父亲当真不知道这儿石头是从哪儿来的吗?”玄清直直地看向年远荣。
“我知道什么?”年远荣怒声一喝,“我只知道这蚀魂石是要人性命的东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除了玄清和元酒。
“这石头,是从娘的院子里挖出来的。”玄清又说,“父亲好好想想,娘是怎么死的?”
此时,屋外开始下起了小雪,屋内的气氛更冰冷了起来/
“她就是难产死的!”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吴春枝突然吼道,“是你们上官家的,死不承认而已!”
玄清并不理会吴春枝,只看着年远荣,继续说:“父亲若是不给个交代,后果自负!”
“呵!”年远荣怒呵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本说这话,拿天山来赌吗?”
此时,一柄雪寒长剑刺入大殿,直直劈碎大堂中的红木桌。
随后,上官萧一身了得轻功冲入大堂之中,立在元酒和玄清跟前,双目灌满寒意,叫这屋子中的人胆战心惊。
那些做下人的见此场景,也不管上官萧是谁,只急急忙忙地逃命,而那刚开始跪在地上同年远荣诉苦的年如月此时已经吓到了吴春枝的身后。
上官萧头也不回,只问一句:“谁伤吾妹?”
被这雪寒剑吓得胆战心惊的年江恒才后知后觉刚刚他对玄清动手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行为,而到如今,他哪儿有承认的勇气。
“天山已经负过姑姑一次,如今伤害姑姑的凶手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天山自会还姑姑一个公道!”上官萧浑身浩然正气,丝毫不惧面前的年远荣,眼中尽是对这屋子年家人的厌恶。
年远荣看见了那柄雪寒剑,便知道上官萧说话的重量。
谁有雪寒剑,谁就是天山的下一任掌门。
“将军府会不会血流成河,全看大将军的选择。”上官萧拔出雪寒剑,只聚气一挥,雪寒剑并没有碰到年江恒半分,年江恒腿上的衣料竟然撕裂开来,腿上凭空出现一道伤口,血喷涌而出。
此时,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淹没这水天城一般。
“贱妇,还不滚来认错!”年远荣心狠得很,也没过多久,便下定了决心。
他满脸为了年家要牺牲掉吴春枝一人的大义凛然,真叫玄清心中发笑。
大抵此时年远荣的心中也是笑着的,终于有理由再娶妻了,将军府又会迎来新的希望了。
吴春枝满脸惊恐,道:“妾当真不知什么蚀魂石啊?”
“你不知?那你的两个孩子可知?”年远荣一句话,就把年如月和年江恒的性命拿来警告吴春枝。
“我的孩子?”吴春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不是将军的孩子吗?”
“你!”年远荣气急,他忙看一眼上官萧的脸色,自然知道今日不把吴春枝交出去,整个将军府肯定会遭殃,“自然是我的孩子!”
年远荣转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春枝,说:“为人父母者,自然要为孩子计得深远。”
吴春枝满眼的泪,年远荣的话她显然是听进去了,她也不哭了,手只紧紧地捏着年如月的手,道:“将军,江恒是男儿,又自幼善武,有你在,我自不会担心,可如月尚且年幼,自幼被我娇生惯养,是受不了一点气,吃不了一点苦的,还望将军以后给如月选一个好的将来!”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年远荣深深地看了吴春枝一眼,将腰间的匕首扔到吴春枝跟前。
“我是庶女之身,其中苦寒,我最清楚不过,便希望你做嫡女,为娘也做到了,”吴春枝的手颤颤巍巍地捏住匕首,转头对哭得不知所措的年如月说道,“如今我认了这个罪,也是不亏。”
说罢,吴春枝便打开匕首想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却被一剑拦下。
众人随着剑望去,竟是元酒。
元酒挑起匕首,怒喝道:“当年母亲怎么死的,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如今你想走得如此轻巧,倒真是想得美!”
“那你们要母亲怎么样?”年江恒忍着痛瞪着元酒。
“自然是要送去天山,让阿爷阿婆看清楚这杀人凶手的嘴脸。”玄清有气无力地来这一句,双眼像死神一样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吴春枝。
“你们!”吴春枝此时心中产生了恐惧感,是一股生不如死的恐惧感。
她当然知道上官雪是怎么死的,是怎么死撑到最后天山的人来的。
那种痛苦,只要是心智不坚定的人,是一刻钟也挺不住的。
“她怎么也是丞相府的人。”此时,年远荣缓缓开口,似乎很为天山考虑。
“无妨,我自有考量。”上官萧缓缓开口,堵住了年远荣的理由。
元酒才懒得再说什么,只轻轻几剑,便断了吴春枝的手筋脚筋,说道:“你这下可自杀不了了,哦,对了,咬舌是死不了的。”
上官萧眉宇轻轻舒展,他知道,元酒只是用剑封了吴春枝的穴,叫她暂时动不了了而已。
不过,这招对吴春枝很管用,她吓得眼泪直流。
“来人。”上官萧喝了一声,天山的人就从将军府外冲了进来,“将人打晕,带回天山!”
天山的人很快将吴春枝打晕,托起她就要往外跑。
年江恒此时拿着剑冲了过去,想拦住天山的人。
元酒哪会让他如愿,她轻盈挡下年江恒的剑,接着又是一剑稳准狠地插入年江恒的腿上,叫他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又是一剑,直接伤了年江恒的手,叫他失去了握剑的能力。
而此时,年远荣已经拔出佩剑,说:“你们今日若是带走了她,那水天城的百姓该如何看将军府?”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元酒举剑直指年远荣,一阵剑气将年远荣身后的凳子震得粉碎,这是天山剑法能威震一方的原因,剑气与剑法如影随形相辅相成,对天山剑法修为到达顶端者便会控制剑气的距离和伤害范围。
天山这一代,出了两个武学天才。
年纪不过二十却能将天山剑法学个淋漓尽致又不失本道。
“你想弑父?”年远荣气得够呛。
“顶多让父亲晕够时日,不会杀了父亲的。”元酒想了想,认真地说。
“今日你们若不把吴春枝留下,一个都别想走!”年远荣一声令下,将军府的侍卫和暗卫通通拔剑,冲向了天山的人。
一时间,将军府的和天山的打了起来,这些和平年代当兵的哪打得过江湖上真刀真枪碰撞的,但将军府的人实在太多,天山的人也不少在厮打中受了伤。
再加上年远荣一身武艺也绝不是盖的。
自然也就麻烦了起来。
玄清倒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剑以作防身,一些简单的招式也没人能伤得了她。
元酒则是迅速地将年远荣逼到院子中去,两人一剑又一剑地互相防守又攻击,而上官萧呢,则冲上前去助元酒一臂之力。
“啊兄一人可行?”三人交手之际,元酒问了上官萧一句。
“嗯。”上官萧回应。
随即,元酒退出战斗,年远荣想来追元酒,却被上官萧一剑挡住:“大将军可别小瞧了这雪寒剑。”
“毛头小儿!”年远荣怒喝一声,随即一剑向上官萧砍去。
上官萧剑招一挡剑气一绕,还将年远荣震退一截。
而元酒呢,只脚踏屋檐,一下又一下,迅速到了屋顶,随即一剑向下斩去,剑气将将军府的屋顶劈了个粉碎,人又借了剑气向更高处踏去,在空中似脚踏凝住的空气一样,稳稳当当地向将军府侍卫多的地方飞去,在空中做了什么招式,太高了,看不清,整个院子里的雪花凝结成冰,随后又凝结成冰钉,直直刺向将军府的人,此招一出,将军府的人伤了一大半,天山的人优势就打了起来,再加上单打独斗本就适合天山寒气剑谱,此时又是在天山人熟悉的温度之中,年远荣也只能和面前的上官萧打个平手,哪儿有时间去顾及其他人。
自然,吴春枝被顺利带走。
上官元酒也前来助上官萧,年远荣自知再这样耗下去对他是极其地不利,他便开口:“既然人已经被你们带走了,便也就到此为止吧。”
年远荣这话说得像是此举只是为了保全将军府,让将军府对丞相府有个交代一样,玄清心里当然知道他是做贼心虚,恐惧吴春枝说出当年的真相而已。
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他是惧怕那个人,那个能给他一切也能毁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人。
只有那个人可以毁掉他的一切吗?
年远荣这个蠢货怎么不再多想一点。
可也怪不了他,他只以为玄清和元酒的身后只有天山而已。
“如今,该怎么给天下人交代?”年远荣目光直直看向握着剑自保的玄清。
“吴春枝被揭露杀害先将军府夫人羞愧难当,想要用一双儿女的性命为自己换回一线生机,逼将军府反抗,大将军为了一双儿女的性命不得不和天山的人大打出手,最终,大将军救下一双儿女,天山带走吴春枝。”玄清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想着自己的话有没有什么漏洞,“父亲,天下人都会称赞您爱子女心切的。”
玄清的话,同时也给了年如月和年江恒受害者的位置,日后他们两受吴春枝之事牵扯会少很多。
年远荣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便也就闷声点了点头。
“父亲,如今天山和将军府已然闹僵,我与元酒住在这里已不合适。”玄清说道。
年远荣以为玄清的言下之意是,她和元酒要回天山。
当然不可,玄清要是走了,凌天佑那边可不好交代。
“你们是为母报仇心切,吴春枝她咎由自取,”年远荣忙说,“我若是赶你们走,岂不是人间正道是沧桑?你们的母亲的在天之灵岂不是会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放心吧,母亲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想起有你这个东西的。
玄清在心中骂了一句,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丞相府的人会找父亲麻烦的!”
“有没有吴春枝都影响不了丞相府的屹立不倒,她只是个庶女,大不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明日去登门谢罪!”年远荣说道。
玄清这才微微点头,勉强留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刚刚分明还要斗个你死我活,但下一秒有了共同的利益,就又能握手言和。
元酒到了玄清身边,静默地拉着玄清回了远思院。
而上官萧呢,自然是要回去好好安排一下关于吴春枝的押送了。
元酒轻轻替玄清换了药,念叨着:“分明都要好了的,如今不知道又要过多少时间。”
玄清左手手心轻微的抓伤倒是好了,只是用热水擦去面上的血迹,再好好梳洗了一番。
“蚀魂石并非母亲死因。”玄清喝了口热茶才说。
“如果蚀魂石是母亲的死因的话,我也不能看见雨恩主管了。”元酒乖乖点头,这一点她早就想通了,不然刚刚她就不会只是封住吴春枝的穴那么简单了。
“蚀魂石也不是她放的……”玄清将今日在凌天佑府上的事情精简地告诉了元酒。
她本不想说的,可元酒今日的表现比她想的要成熟许多,进退有度,有勇有谋,倒是有些将相之才。
听了那些事情之后,元酒静默地消化了一会儿,说:“所以,杀了母亲的人,是凌越泽的父亲。”
这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说的是事实,玄清也不会去安慰。
若两人当真有心,自会表明心意,再共同寻出一条光明的道路。
“那如今凌崇云还在伤害那些无辜女子吗?”元酒又问。
“嗯。”玄清点头,“我的人端了不少他们的据点,可也伤不了他们的根本,一旦伤及他们的根本,我的人也会遭其反噬,他们也有亲人手足要顾,我不能拿他们的命犯险。”
“所以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是凌崇云死。”元酒很快得出了结论。
“对。”玄清点头,“但很难。”
“阿姐怕吗?”元酒问。
“从未。”玄清答。
“那该怎么做?”元酒问。
“不是有人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吗?”玄清靠在元酒的耳边低语了起来,“你要……”
元酒连连点头。
将军府院子的角落里的年如月看着被带走的母亲,看着元酒剑指年远荣,看着母亲痴爱着的父亲口中说出那句“不过是个庶女”,她才猛然发觉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是将自己想要的东西表现在表面,就像此刻,她才懂她这位做大将军的父亲对她的母亲并没有半点情意。
可见,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所谓感情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从前的行为如跳梁小丑。
她恨玄清那副做什么事情都志在必得的表情。
凭什么玄清想要的就可以唾手可得,凭什么都是将军府的嫡女玄清能过得风生水起,而她自己却连个想要的人都不能得到,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能保护。
此刻,她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她要活着,要风风光光地活着,然后再将这些自以为是的下棋者全部踩在脚底。
等到将军府的人收拾破败的院子的时候,华年又带着人出现,将装蚀魂石的盒子处理好带走。
他心中笑着,年远荣连这盒子都不敢打开,他若是打开了这盒子,就会看到这盒子中是空无一物的,到那时,华年才会把真的蚀魂石拿出来。
真想看看将来年远荣知道今日的盒子中什么都没有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