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文韬武略需通达（二）
杨皙子有心向老师求情，但一时又想不到有何借口能为福三开脱，只得眼巴巴的望着老师，只盼他能念在福三年纪尚小，从轻发落。
嘭！
一声巨响，原来是王壬秋用力一拍桌子，将桌上的物件震得四散跳起。
杨皙子心道不好，老师这是要大动干戈了。
但是王壬秋接下来的话，却让杨皙子目瞪口呆。
“讲得好！”
王壬秋大喝一声，中气十足，音量竟是比之前授课时，兴致最高时，更是大上许多。
杨皙子尚摸不清老师意图，到底是真心夸奖，还是气得说起了反话，他只是一个劲的给福三使眼色，让他给老师赔礼。
福三却不理杨皙子好意，小脸仰得老高，与王壬秋四目对视，毫不退缩。
“好！哈哈哈，有胆色！成大事必得有大气魄！”
王壬秋对杨皙子示意稍安勿躁，放缓语气道：“小小年纪就不惧权威，不错！这一点，皙子你倒得向福三学一学。”
杨皙子见老师并未动怒，心中一喜，连忙道：“是，老师。”
王壬秋呷了一口茶，不再纠缠刚才福三近乎大逆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原本是打算数月之后才会讲的事。
“我这里有三门技艺，你们不妨听上一听。”
“请老师明示。”
杨皙子一心向学，恭谨的请教。
“因人施教，这是孔夫子的方法，都知道是好方法，但是真做起来就很难。原因就是好的老师难得，好的弟子更难得。逐鹿书院时隔十二年，方才选定一名真传弟子，其中原因多半也是由此产生。”
王壬秋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自己是如何被上任山长访得，自己又是如何访得杨皙子的，不禁有些唏嘘，又有些庆幸。
老人待平复心情后，缓缓道：“我的三门技艺是功名之学，沙场之学，以及帝王之学！”
杨皙子很感兴趣，请教道：“老师，愿闻其详。”
福三也有兴趣，紧紧望着老人。
王壬秋很宽慰，没什么比平生所学，能有合适的接班之人出现，更让他满意了。
“所谓功名之学，就是在我门下求学，中进士、点翰林，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天资尚可，鼎甲之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人的话，乍一听，不只是自大，简直是嚣张，感情就是视天下读书人无物。
如果是当世其他人说这话，都有吹牛的嫌疑，但是这王壬秋嘛，倒真有资格说这话。
且不说老人自己，就拿上科大比来说，榜眼就是潇湘书院的学子，还只能算是王壬秋的记名弟子，因为那人并未选入逐鹿书院。
杨皙子听了只是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说道：“功名固然重要，但是并非我所追求之根本。”
福三则是撇撇嘴，直接面露不屑之色。
老人有些好笑，功名这玩意儿，多少人都拿它当宝贝，视之为毕生的荣耀，放在这两位面前倒好，却是直接被无视了。
“接下来是沙场之学，小到战场厮杀，大到排兵布阵，更有奇谋妙计，学成之后可平内乱，可御外敌，更可开疆扩土、封狼居胥！”
杨皙子还未说话，福三已经大叫起来：“这个好啊！”
杨皙子见福三对这门技艺极为热切，不愿夺其所好，便道：“请教老师，何为帝王之学。”
王壬秋道：“以经为基石，以史为枝干，通孔孟，知天文地理，集古今之学识，登名山大川以恢弘气概，访民间疾苦以充实胸臆，结天下豪杰以为援助，联王公显贵以通声息。”
说到这，杨皙子已是听得心神向往。
王壬秋说得兴起，不禁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道：“界时，得遇名主，则身居庙堂，献大计以动九重，发宏论以达天听，做一代贤相，建千秋伟业！”
“若是朝堂昏暗呢？”
福三插话，这也正是杨皙子想问的。
“若是朝堂昏暗，则寻觅非常之人，出奇谋，献妙策，乘天时，据地利，收人心，合众力，干它一番非常大业，以布衣取卿相，由书生封公侯！”
王壬秋这话，振聋发聩，论起大逆不道来，远不是刚才福三那话可比的。
但同时，这一席话，简直是说到了两人心里，又有如拨云见日的感觉。
也亏得是杨皙子与福三都不是一般人，听了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惧意，相反一个兴致勃勃，一个更是抓耳挠腮，恨不能长啸几声，直舒胸中隐藏的愤恨之意。
王壬秋目光炯炯，仔细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这是授课，也是考验。
如果两人但凡有一点畏惧，那便得早做准备了。
不错！
王壬秋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看来是后继有人了。
噗通！
福三跪倒在王壬秋跟前，沉声道：“教我沙场之学！”
噗通！
这是杨皙子，并排跪在了福三边上，肃容道：“愿先生传我帝王之学！”
王壬秋并未马上让两人起身，而是继续道：“逐鹿一脉，以天下为重，以苍生为重，自古以来，干大事者，不见得都有好下场，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福三磕头：“我不怕。”
杨皙子俯首：“学生主意已定，倘蒙先生指教，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虽不得善终，亦是心甘情愿，绝不反悔！”
这年头，还是讲究一个说到做到的，王壬秋见两人如此情真意切，也是大受感动。
“痴儿，快些起来吧！”
王壬秋一手一个，将两人扶了起来。
先是对杨皙子道：“你本是我亲定的传人，为师一身所学，必将倾囊相授，你只管悉心听讲便好。唯有一点，你要注意。”
杨皙子恭敬道：“请老师指点。”
王壬秋道：“帝王之学不是空中楼阁，功名之学乃是进身之梯，沙场之学则是乱世立足之本，因此要学帝王之学，需兼学兼用，这路，不好走啊。”
杨皙子再俯首：“学生谨记。”
王壬秋转头对福三说道：“沙场之学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但你得答应三个条件。”
福三知道，这老人是有大本事的，因此不敢造次，老实应道：“您只管吩咐，我都照做！”
“第一，你我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出了这门，你仍是书童！”
“好！”
“第二，你要报仇，我不拦你，但你不得为非作歹，不得为害天下！”
“好！”
“第三，皙子算是你半个师兄，若是将来你们敌对，你得让他三次。”
“好！”
福三一心想学本事，别说是三个条件了，便是一万个条件，他都敢一口答应下来。
“击掌为誓！”
一老一少，郑重其事，按古礼击掌三次，定立誓约。
“老师……”
杨皙子有些不解，且不说自己没有与这便宜师弟敌对的念头，即便是未来真有一天出现了同门操戈之事，也应该是自己这个师兄让着师弟啊！
难道，在老师心中，自己竟还比不上这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