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损且缺德,平夷三策
“你知道什么是土司么?”
“以为他们当真是没有教化的蛮夷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群土司蛮夷,比起北元铁骑还难对付!”
蓝昭眼眸阴冷。
这种眼神,蓝承阳只在凉国公蓝玉身上看到过。
“所谓土司,简单来理解即是另一种形式的世家大族。”
“他们在当地有着世袭罔替的资格,对待朝廷只需负责税赋与征发,当地一切事宜由他们土司自己来决定。”
“土司制度本意是‘以土官治土民’,加固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要是不能从根本上废除土司制度。”
“凉国公这把牛刀,就得三番五次的前往平叛,朝廷次次动兵,难道不需要花钱?”
“更何况,此次施南、忠建两地,有着将近十万蛮夷之众,”
“打到最后,肯定又是半招安半剿杀的态度收场,结果就像是女人用过的茄子,只能满足一时,不是长久之计。”
噗!
蓝承阳从未听过这般粗鲁低俗的描述,一口桃花酿直接喷了出来。
“那你倒是说说,怎样才算是长久之计?”
言语听似很有道理,早前朝中就有人提出废除土司制度,可其中阻力显而易见。
触及当地土司利益,他们只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朝廷。
毕竟,压迫越狠,反抗也就越狠。
大明立国才二十余年,北元强敌仍然尚存,但在北方构成的威胁可以应对,转而开始发展民生,这是很正确的做法。
为此,朝廷对南方土司做出妥协,赐予世袭罔替,朝廷给予供养,前提是不能在当地闹事,朝廷要征兵和税赋的时候,只需按照朝廷政令执行即可,其他事情一概无需看朝廷脸色。
这样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时不时的叛乱一阵。
朝廷强盛时予以镇压,衰弱时则与其和谈,但反反复复如此,还是劳民伤财之举。
“长久之计嘛……不是没有,就是太缺德了。”
蓝昭抿了口酒,并不打算多说。
蓝承阳倒是起了劲,好奇问道:“还请您别卖关子了,您要有什么高见,咱俩互相交流下嘛。”
正当蓝昭打算粗略说一说时。
邻桌的一名文生打扮的男子,鄙夷道:“一个纨绔子弟,靠着那点浅薄学识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弄,你也好意思说有什么长久之计?”
“凭着凉国公的战事能力,以及他麾下的骄兵悍将,北元蛮子都被其杀得喊爹叫娘。”
“那群南方土司,又如何能在凉国公手上翻起风浪?”
大概是年轻气盛,加上酒劲上头。
蓝承阳刚想替蓝昭出头,就被他按了下去。
蓝昭笑意盈盈地问道:“阁下在哪里读书?”
“大儒宋讷门生,我姐姐是他的侄媳妇,再过一阵我就能正式进入国子监!”
说起宋讷,这文生脸上就扬起了骄傲,还特地把声音拉高了一些。
旁边那些宾客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大儒宋讷……好像就是国子监祭酒?”
“没想到这位公子还是宋祭酒的亲戚!”
“等会咱们得过去敬几杯酒!”
蓝昭不禁感叹,不管何时,都是这般趋炎附势。
先敬罗衣后敬人,杯杯先敬有权人。
正好。
被宋讷告黑状这事,自己还记在心里呢。
今日倒是要看看,宋讷教出来的学生,能有什么远见。
蓝昭坦然问道:“那好,我问你,此次凉国公前去平叛的地方是施南、忠建两地。”
“当地都司派不出什么人马,凉国公只能沿途筹措兵马,军心不齐,该如何解决?”
“两地瘴气频生,将士前去必然身染恶疾,该如何解决?”
“施南与忠建皆是山川峻岭,地势险要,将士并不熟悉地形,火器难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该如何解决?”
“土司蛮夷已经张开了口袋,等着凉国公跳进去呢。”
“莫非……堂堂大儒宋讷宋祭酒的门生,连这点情况都看不明白,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次,蓝昭可不是歪理邪说,而是拿出了实际情况进行论述。
在场宾客听着都纷纷点头。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觉得蓝昭所说句句戳中要害。
反倒是宋祭酒门生,本来脸是不红的,现在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就像是便秘了半个月似得。
那文生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的头头是道,那你又能想到什么方法解决?”
“当然有!”
蓝昭正声道:“无非三个环节,若能执行到位,三年之内,土司之患必除!”
“哪三个环节?”对方继续发问。
“其一,推恩令,土司的世袭罔替也是嫡长子继承,由朝廷下令让土司的其他子嗣也可以继承一部分土地和百姓,正如汉武帝遏制诸侯的手段。”
“其二,以夷制夷,例如此次是施南与忠建两地反叛,朝廷只需告诉施南土司,只要他配合朝廷大军击溃了忠建土司,那么忠建一地的土地和百姓则归其所有,配合推恩令一起推行,效果不会差。”
“其三,改土归流,也就是最重要的,将土司首领改为朝廷委派的流官,例如任上三年则进行撤换。在推恩令和以夷制夷的作用下,土司内部会立即开始分裂,朝廷适时派遣流官予以介入,激化矛盾或者平缓矛盾,即便土司制度仍在,也得跪倒在陛下圣恩之下。”
“靠着刀枪剑戟,深入南蛮之地交战,耗费百姓民力财力,枉顾将士鲜血性命,不如以更为巧妙的手段解决战事。”
此时此刻,春啼楼大厅散台之中,已是鸦雀无声。
楼上的宾客们趴在栏杆上,目光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蓝昭。
能进入春啼楼玩乐之人,绝不是目不识丁的平头百姓,大多数都是京中权贵!。
蓝昭已经说的很详细了。
稍微有点脑子,都能够理解其中用意。
如此平夷三策,何止缺德啊!
相当于把土司制度的根给刨了!
“好!”
“大才!此人有大才!”
“敢问小兄弟师从何人呐?留个名讳,改日一同读书!”
蓝昭淡然一笑,随手抖开淑妃扇。
“在下只不过一介败家纨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