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飘飘天地一沙鸥
下午四点,太阳未落,光芒依旧灿烂,外面的天空渐渐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橘红的光也投进了元宝馄饨店。
商贸城里涌进一批人,看来是下早班的人回来了!
有些去买菜准备回家做饭,有些不想做饭的就挑一家铺子吃一口。
其中不想做饭的绝大多数都去了盒饭店,盒饭店主打经济实惠、菜饭量大,门口的“十荤十素,饭不够吃还能加!”的红色横幅常年吸引居民去光顾!
但有两个人走进了元宝馄饨店——
一男一女,男人穿着牛仔外套、牛仔长裤,他个子不高,长相也普通,是见一面但难记住样子的长相。女人披了一件浅粉色薄呢子大衣,长头发随意挽起,简单淡妆。
徐妈见进了人,立马招呼道:“快坐,想吃点什么?”
这对客人坐到靠门口左侧那张桌上,男人转头看墙上菜单,女人则是盯着男人看。
徐妈把徐穿尘放到椅子上,把围裙拧成一股绳的样子,将徐穿尘围到椅背上。如法炮制,罗来子也将罗大根绑好。
俩孩子被绑着,挪到了靠厨房的门边。
罗来子瞄了一眼门口那桌的男女,她对徐妈低声道:“元英姐,我先去烧水,他们点好你告诉我,我来下馄饨!”
徐妈点头,她朝那桌走过去,再次问道:“帅哥美女,想吃什么馅的?”
女人哼了一声,对男人说道:“人家问你呢!吃什么馅的!”
男人的眼光瞬时从菜单上收回来,他看了眼女人,又转看徐妈,他搓了两下后脖子,讪讪而笑。
女人怀抱双臂,冷笑道:“你是不认字还是差钱?”
男人笑容消失,脖子和脸唰地一下通红,他声音急切:“我认字,也买得起馄饨!我是知道你忌口的东西多,我再看你能吃什么馅的!”
女人眸光闪动,侧开头便不再说话了。
徐妈适时候地打破尴尬,她面对男人抿嘴一笑,轻声道:“这位美女有什么不能吃?我也帮你看看!”
牛仔外套的男人身子向徐妈侧过去,眼光赤诚:
“她不吃辣的,香菜、韭菜、葱花、猪肉、虾仁……干贝、萝卜,还有香菇也不吃。姐,哪种馄饨不含这些?”
徐妈一怔,也抬眼研究起菜单。
徐穿尘忍不住侧头瞧看,从他这角度能看到罗大根翻了个白眼后,撇撇嘴,闭眼歇息。
眼光放远一点,能看到那个粉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的侧脸,那女人鼻翼微微翕动,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哎!”徐妈一喜,“有鸡肉馄饨,浇汤的时候不放葱花,你看行吗?”
男人听到立马绽放笑容,他看向仍侧着头不看他的女人。他手肘隔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声音放得轻柔:
“妍妍,吃鸡肉馄饨行吗?”
女子长长地呼了口气,借着撩头发之际擦掉眼泪,她转头看向徐妈:
“姐,给我来碗全家福!”
徐妈一愣,迟疑道:“全家福……里面有很多你不能吃的!”
女子笑了一声:“其实我都能吃的。就是以前被惯得挑嘴,之后也许没人给我记得这些,我都得吃!”
男子苦笑,他扯出微笑对徐妈道:“那我也要一碗全家福吧!”
徐妈点头,走去厨房,掀起门上布帘,探身对着里面轻声问了句:
“小罗,水开了吗?”
“开了!”
罗来子正踮起脚从壁柜里取下一组瓷碗,她应了一句后,又转头问徐妈:“我刚才听见了,他俩都要全家福,对吧?”
“对!”
徐妈一手掀着布帘,身子一转,对那桌客人讲道:
“很快就好,你俩稍等一下!”
“没事,”穿牛仔外套的男人摆手,他又笑说,“我们不着急!”
女人抽出筷子递给男人:“周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
叫周历的男人接过筷子,他紧紧咬住嘴唇,眼神里流露浓浓的哀伤,仿佛有无数话语在心头挣扎,但紧闭的的嘴将这些话埋在心里。
”我真恨你!”
女人不顾及店内有人在,她说完后,喉间一哽,又继续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为什么到了要见父母商量结婚的时候,你才说你是孤儿?我的大好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了,我真恨你!”
“如果一开始我跟你说我是孤儿……你会跟我在一起吗?”周历问。
女人则没有回答。
周历垂下眼睛:“对不起妍妍,我虽然是孤儿,但我很努力……主任说今年还给我年度优秀员工,奖金有五百呢!”
“我还会更努力的,一定能给你幸福。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买得起房子!”
周历抬眼注视着女人,语气真诚地说道。
女人苦笑了一声:“你在厂里打螺丝,天天加班,每月工资才三四千。你没上过学,还是孤儿,要我等你几年才能住上你买的房子?
淮城房子很便宜了,一百平三十万,你要我勒着肚子跟你一起攒钱买房子吗?还是要我家出钱买房?”
周历黯然神伤,沉默无言。
在两人静默中,徐妈和罗来子一起把馄饨端给他们。女人道了句谢谢,可周历一直没有动筷子,他凝视着低头一勺勺喝汤的女人。
徐妈和罗来子识时务地站远些,到厨房门口哄孩子,佯装不在意他们。
良久,周历开口:“妍妍,我是没上过学,但我自己学会了写字,自学文化。我从小四处漂泊,以捡垃圾为生,可现在我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是五年的优秀员工!”
周历声音带有哭腔:“我是孑然一身,但是我很想好好生活,能不能……”
女人放下勺子,勺子碰撞瓷碗,撞得人心一震。
她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道:“不能,我不可能等你,我要离你这个大骗子远远的!”
女人说完之后,就直接起身离开。
周历眼含泪水,惨笑:“这下……我又成一个人了!”
周历垂下头,抬手擦了下眼睛,继而动作缓慢地从牛仔外套口袋里掏钱。手里的钱皱巴巴地,他抽了一张十元,又拿了一张五元和一元纸币放到桌上。
他起身,仍旧低着头,说了句:“两碗十六,钱放这了!”
“等下!”罗来子扬声叫了他,周历身形一顿看向她,罗来子的脸登时一红,声音减弱,“你一口都没吃呢……”
正闭眼歇息地罗大根倏地睁开眼,抬眸凝视罗来子,黑眸深邃。
周历敛目颔首,摆了摆手,就转身迈过门口。
这时,周历出门与老板娘迎面撞上,但两人则都像是失了魂魄般,没有言语,擦身而过——
定睛一看,原本白胖红润的老板娘像是被人抽掉了全身的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