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亲，这边建议您另请高明呢
秋，月夜黑高，狂风大作，粗狂而无形大雨像柳条丝毫不留余地的打在少年脸上，又长又黑的巷子里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黑暗能将人淹没，孤独得让人害怕。
“这人早就死透了，没救了，你赶紧把人拉走吧，别挡在我诊所门口，晦气！”
“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吧，求求你了！”孩童的声音在这狂风中显得有些不自量力。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妈已经死了，脑浆都溢出来了，人也凉了，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抓你了！”
秋天的第一场雨带走了苦命人，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可对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毁灭之刃。
若是在解脱之前带走这个孩子，可能后面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爸爸，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打死你个野种！给老子拿钱出来，不然我把你卖了给我还债！”
皮鞭，棍子，烟头，辱骂，殴打。
少年挥不开，躲不掉。
少年仿佛掉入了冰冷的海底，呼吸困难，下一秒可能就要溺水死亡，他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这个没有颜色的世界，却是精神疲惫，力尽筋疲，身体极度疲劳，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少年想：就这样葬入海底，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海水真的好冷。
20x3，夏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沙发上卷着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抬手抹了一把脸，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又做噩梦了。
叮铃铃——门铃狂响！
“来了来了！”
门打开一看，一张特别焦虑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卓先生您好，这是您订的外卖，我按了好久门铃，订单已经超时了，麻烦先生给个好评吧。”
少年面色雪白的脸上立马带上了歉意：“啊，不好意思哈，我昨晚加班实在太困了，你放心，好评一定给你，谢谢谢谢，辛苦了。”
取餐送走了着急的配送员，少年关上门看着自己一室一厅的蜗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随手将外卖放在桌上，少年进了洗手间，再次出来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利索，就连那刚刚惨白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红润。
桌上手机响起，少年似乎不着急接电话，沉浸在铃声中，沉默着。
《少数的人知道该怎么走
超过一半的只会点着头
燃烧不完的烟我接着抽
没错头疼的不一定是我
天知道这片海要游多久
谁在渴望自己永垂不朽1》
直到唱完第二遍铃声再次响起他才按了接听键。
“我说卓恩遇，你这接电话听歌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啊？”
卓恩遇一笑：“改不了，不好意思啊。”
电话那头笑骂一声说：“哎，前段时间你不是让我给你再找份兼职吗？我有个朋友加盟了快餐配送，现在缺配送员，一单五块，日结，送多得多，去不去？”
卓恩遇喝了一大口可乐，连忙点头：“去去去，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那头又说：“随时都可以，时间自由，晚上你不是还要直播吗，我给他说只上白班，晚上不送，但有事要提前给他说一声。”
卓恩遇带着喜悦：“行，没问题，告诉他今儿就去。”
“那行。”电话那头想了想又问，“阿遇，你是不是还得买辆电动车？”
卓恩遇嘴里吃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这样，正好我店里有个二手的，你先拿去用吧，反正我现在这车也用不着，你就先别买了，省点钱。”
卓恩遇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低笑道：“好。”
末了，卓恩遇又正经说：“千俞，谢谢了。”
千俞那头笑骂道：“得了吧弟弟，别装了，我这可是算利息的，等哪天你要成网红了，那你可是要给我买辆跑车的。”
“行，no problem！”
挂了电话后卓恩遇狼吞虎咽吃完了早饭。千俞已经把工作地址和店名发给了他，卓恩遇打电话过去联系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做好防晒出门迎接新的一天。
今年夏天和往年一样炎热，热浪一波又一波，恨不得魂穿人的身体。卓恩遇先去千俞店里取了电动车，然后才去上班的地方去送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十九岁的他，精致清瘦的脸上却不显得病态，高挑很单薄的身体，腰板却挺得很直，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倔强。即使生活对他百般刁难，甚至虐得他遍体鳞伤，可他对生活依旧充满希望。
卓恩遇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扔在人海里也会找不到的那种，只是他比普通人经历的多，受的苦难也多，所以在他身上，看不到同龄人的那种绚丽阳光。
电话再次响起，是千俞。
电话接通那边还来不及说话，卓恩遇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一切顺利，托您的福，老板人很好，还给我包一顿午餐，我现在正在派送第一单外卖，目标是第四区精神病院，客人姓乔，尾号为2444。”
千俞：“……”
卓恩遇骑着小电驴等红灯，继续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嘿我说，哥哥这只是在关心你，怕你不认识路超时被罚款！”
卓恩遇笑了：“好哥哥哎，路盲的人是你，不是我。”
“等等！”千俞突然问他，“你要往疯人院送餐？”
“唔。”
电话那头没了声，过了会又立马说：“你稍等先别去，我让他给你换个地方送餐。”
“不用。”
“没事，一句话的……”
“真不用。”卓恩遇目视前方淡淡道，“我总不能这辈子都活在他的阴影中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卓恩遇说这话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他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没有光的地方吧？既然活着，那就好好过呗，实在活不下去了，那就再说。
“那你……你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给我。”说完千俞又自我安慰道，“不过也不一定见得着。”
“怎么？怕我进去出不来啊？”卓恩遇玩笑道。
“嘁，谁出不来你卓恩遇也不会出不来，晚上记得来店里吃饭。”
挂了电话卓恩遇笑着摇摇头，墨镜下的那双眼睛盯着绿灯亮起，手下发动了电驴子一路畅通而去。
这条路……是他最讨厌的方向，从未想过，今天这是通往他幸福的一条路。
——
第四区精神科
三楼坐诊大厅里人满为患，虽说医院不得大声喧哗，说话都要咬耳朵才能听到，但那仅限温馨提示，至于要不要喧哗，那得看病人，尤其精神病院。
远远望去，一间坐诊室门口排了长长一条队，门牌上写着今日坐诊专家信息。
乔逸，精神内科最年轻的主任，他的就诊号是整个医院最难挂的医生，挂号费高达千元，一周只有一、三上午坐诊，一月30天，30天他都不能按时下班，加班更是常事。
此刻已经快到了午饭时间，他门口的排号依旧不减，说夸张点，他连个上厕所解手的时间都没有。
电梯口偶尔路过一群神志不清的病人，有人忘我高歌，有人低头傻笑，他们都沉浸在自我保护的世界里。
说起专家医生，在大多人心中里肯定是个慈眉善眼的老者，不论医术如何，外表就已经让人觉得他技术高不可测。
所以当遇上年轻且长相十分俊朗的医生时，病人都会疑惑地想：这么年轻的医生技术能行吗？不会是能看不中用吧？这医院不会忽悠我吧？
这样的事情乔逸几乎天天遇到，这不，今儿又遇到了。
这位患者年龄53，乔逸询问病情过程中他一直在质疑，最后小声说了句“我看你这小年轻指定有点毛病，我要没病来医院干嘛？年级轻轻还好意思挂专家。”
这让脾气十分温良恭俭让的乔逸心里一下不爽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肚子已经饿得叫了无数次，且外卖还没到的原因。
“老人家，如果您觉得我是个庸医，资历也不够，那我这边建议您换一家医院看吧，您的病，我看不了。”
乔逸戴着口罩，话罢提醒身边的医助，按了桌上的继续键，候诊厅语音提示“请xxx到0321就诊。”
哪想老人家突然一下怒火中烧，他可是提前半月挂的号，不用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光挂号费就是一千三，原以为会是医德高尚的专家，没想到被一个娃儿给忽悠了。
当即拍桌就不干了，嘴里还在肆意辱骂乔逸没有医德！
“你凭什么不给我看病？！你一个医生居然说这样没有医德的话，欺负我这老头子是不是！”
乔逸四平八稳地坐着，抬眼一扫而光，淡淡道：“老人家，不是我不给你看病，是我在看病的过程中没有得到你的尊重和配合，您既然觉得我年轻不中用，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老人明显情绪波动很大，看着乔逸这个态度，起身抬手就要打人，乔逸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哪想老人家开始大喊。
“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医生打人了！”
就诊室的门被打开，另一个护士小助理赶紧跑过来阻挡，但老人家打不到乔逸抬手又是一拳打在了小助理的脸上。
“啊！”
乔逸没来得及拦住，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病人，他对着门大吼一声：“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来帮忙！”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都知道医闹严重者出人命，轻者被打一顿，谁也不愿意看个病再被牵连进去挨一顿打，或者丢了性命。
就诊室里顿时乱做一团，门外有人议论纷纷，有人高喊“打人了打人了，医生打了一个老人家。”
卓恩遇提着快餐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有个医生把人打死了！”
找到他要送餐的位置，看着门口挤满的人，又确定了一下是这里，刚伸长脖子准备看一眼，身后看热闹的人嫌弃他挡路，将他往前一推，卓恩遇也被挤进了人群。
就诊室里赶来的医生在拉架，小助理脸颊肿着一边不敢哭，吓得躲在乔逸后面不敢出来。骂骂咧咧的老人躺在地上装死，乔逸的口罩也被扔在地上踩来踩去，头发被扯的乱七八糟，医袍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几颗。
“啊呀～老天呐～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天理难容啊！打死人了！”老人家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还在喋喋不休给乔逸泼脏水。
很快保安赶来，医院也选择了主动报警处理，门口的就诊病人全部被遣散，让他们下午上班时间再过来，乔逸主动加班。老人家被警察带走时一遍遍喊着“庸医，畜生，要为他做主。”
卓恩遇面无表情站在走廊等着送餐，听着门诊部吵吵闹闹，但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刚才如果他没看错，那位医生好像确实动手踹了几脚那老人家。
等到人都离开后，卓恩遇才上前去敲门送餐。
“下班了，要看病下午再来。”乔逸背对着门口正在换医袍，从他语气中可以听到了许多不满。
卓恩遇不仅没走，还走了进来将外卖放在了他桌上，顺手将脚底那颗扣子捡起放在旁边。
“您好，我是饿没了配送员，你订的外卖到了，时间超时了，因为刚才你们在处理事情，希望医生给个好评，餐放你桌上了，祝你用餐愉快。”
乔逸背影一愣，转身时只看到卓恩遇单薄挺拔的背影，扫了眼桌上的饭盒和旁边的扣子，过去拿着外卖订单看了眼。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丝毫没有犹豫果断给了差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刚坐下准备吃饭，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乔逸头也没抬说道：“告诉院长，下班后我会自己去找他，现在是我休息时间。”
然而门口的人没回答他，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乔逸抬头一愣，不是他的两个小医助，也不是医院工作人员，是刚刚祝他用餐愉快的配送员。
“有事儿？”乔逸恬不知耻的问他。
卓恩遇看了他一会突然又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乔逸也没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差评导致后来卓恩遇一见他就想给他一拳头，庸医！
卓恩遇坐在电驴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刚刚那个差评对他来说其实无所谓，因为他不是平台配送员，是店铺专送人员，只是对卖家来说关系就很大了。
一个差评直接会影响到卖家店铺的生意，不仅评分会下降，更让那些想点餐却在看到差评时的顾客又望而却步。
果然，还没等他发动车子，店里的电话已经追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