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事情倒不复杂,叶沐兰的80寿辰在即,许泽义想在家里为奶奶举办一场盛大一点的寿宴。
叶沐兰一向喜欢岑初语,因此当下就决定她的寿宴也要让岑初语操办筹划。
在家里办酒会,需得挑选一个好地方。
而叶沐兰一向不喜欢许家老宅有太多外人进出,所以征求许濯的意见,想在他跟岑初语的婚房,琴海湾这一处的别墅办宴。
岑初语点点头,有稍许惊讶:“许濯说要问我的意思?”
叶沐兰笑:“是啊,小濯说了,我们初语才是家里的女主人,自然要问你的意思。”
“当然可以的,奶奶。”
岑初语应下。
寿宴在半个月后的周六,岑初语倒也不觉得是什么难事,又和叶沐兰多聊了几句。
等她走回休息区的时候,却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庞宏博坐过的位置前,一本杂志正摊开着。
陈芸芸走过来收拾茶几,一边对岑初语说:“走了,说下次再来。”
岑初语:“那许……”
“也走了,两人好像一起走的呢,不过许先生说去停车库了,说在那里等。”
于是岑初语亲自送叶沐兰走到停车库。
许濯靠在车旁,一只手上拿着一根快燃尽的烟,眼睛望向远方,但看起来在想事情。
只这一幕,因为他姣好的五官与独特的气质,硬是被勾勒成了一幅画。
如果画面另一端,不是庞宏博,会更好。
他们两人站得很开,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庞宏博死死盯着许濯。
她叹口气,先把叶沐兰送进车里,然后朝许濯抬了抬下巴。
“送奶奶回去吧。”
许濯灭掉烟,走出几步扔进垃圾桶,神色淡淡,进了车。
但迟迟没有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庞宏博往岑初语身边走了两步,表情顷刻间柔和下来。
“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我后天再来。”
岑初语:“稍等,你之前说要给一个长辈送贺礼,你问过吗,是哪位长辈?”
“我知道,我问过了,就是许家奶奶。”
岑初语点点头:“好,那这个单子我可能接不了了,因为我送给奶奶的贺礼就是我自己设计的首饰。”
庞宏博瘪了瘪嘴,但还是表示理解。
唇瓣一张一合,话却像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岑初语见他没有异议,准备转身离开。
“初语!”
“姐……”
庞宏博喊住她。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喜欢许濯吗?”
“什么?”
岑初语茫然望向他,同时注意到,旁边许濯的车内,似乎投来了两道目光。
庞宏博脸颊浮起一点红晕,揉了揉鼻子:“我听说,你们是商业联姻,所以——”
“你喜欢他吗?”
岑初语觉得棘手,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答案。
“我当然喜欢我的家人。”
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态度确实应该表明。
岑初语斟酌措辞:“你现在还小,将来还会遇到许多人,总能找到能与你相匹配真心懂你喜欢你的人。”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我的意思。”
“希望我们彼此都不要给对方带来困扰。”
庞宏博的嘴角彻底挂下来,眼里满是失落。
“我不会放弃的!”
岑初语转身后,又听见了庞宏博的喊声。
她转过头去,微微皱起眉来。
庞宏博:“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但我也决不放弃。”
……
车里,许濯面无表情听完庞宏博那大声一句“我不会放弃”,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摇上了车窗。
叶沐兰啧啧道:“小濯啊,上点心哦,我们初语可真抢手呢。”
-
岑初语回到工作室茶水间,陈芸芸正咬着一块蛋挞,边看手机边笑。
岑初语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眼见着陈芸芸痴痴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揶揄道:“跟男朋友聊天呢?”
陈芸芸:“老大回来啦。”
“那傻子非要找我,我都说了我要忙了。”
岑初语笑笑,没有再多问。
她靠在吧台旁,一边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小口嘬了一口。
往窗外看,余光不经意扫到陈芸芸的屏幕。
注意到。
她的聊天界面,对面人的头像是一只哆啦a梦玩偶。
“不好意思看到一点你的屏幕了,我没看内容。”
陈芸芸满不在乎:“没事,这有啥。”
又因为岑初语提到这一茬,她干脆戳着手机里她男朋友的头像说:“听说他同事都在吐槽他,用这个头像装嫩,笑死我了。”
“但其实这个玩偶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一起去抓的,老大,你看。”
陈芸芸点开头像放大:“这个拿着玩偶的手是他的,这只露出一截的手是我的,我当时在玩偶后边比划剪刀手。”
“他非说这张图具有纪念意义,就换了。”
热恋中的女孩子,有着分享甜蜜的冲动,倒也不奇怪。
于是岑初语没有打断,认真听陈芸芸说完,还非常捧场地说道:“这不是挺好嘛,你们感情真好。”
陈芸芸甜甜一笑。
-
展吟报社的事情多,岑初语几乎很少有与她见面的机会,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用微信沟通。
岑初语告诉了展吟,奶奶要在琴海湾办寿宴的事情,展吟表示自己会抽中一天的时间来帮岑初语参谋参谋。
展吟:【许家人还真喜欢你。】
岑初语:【?】
展吟:【要不怎么都让你办生日宴呢?】
岑初语认真想了一下,大概因为筹办生日宴这种事理应让家里的“女主人”策划,而许濯的母亲姚晴常年不在国内,这件差事便落在了自己头上吧。
……
一周的时间,琴海湾已布置地差不多了,岑初语带着展吟参观。
琴海湾这边的独栋小别墅大厅有两侧往上的大楼梯,确实很适合用来办酒会。
而奶奶一向喜欢的风格,岑初语也谙熟于心,布置会场倒不算什么吃力的事。
两人看过后坐在沙发上聊天。
展吟揽住岑初语,问:“你上回说那个弟弟的事,解决了没?”
“算是解决了吧。”
“这次许奶奶寿宴他也要来?”
“给庞家发了请帖的,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展吟笑了一声,手指去绕岑初语的头发:“那你可得小心,我看八成宴会上有事要发生。”
岑初语没应,总感觉庞宏博虽然年纪小也冲动,应当不会不理智到在公共场合找麻烦。
-
寿宴这一日,岑初语工作室正好休息,她干脆一早上就来到琴海湾做最后的检查。
晚上6点半,陆陆续续有客人入席。
岑初语的新高跟鞋有些磨脚,她趁着人少的空隙,去沙发上坐着检查。
右脚后跟果然有些磨破皮了,现在正在泛红。
她正考虑去上面衣帽间随便换一双鞋子,就听见叶沐兰喊她。
她看见叶沐兰身侧站着许濯,正用淡淡的目光在看她。
“奶奶。”
“嗳,来跟奶奶去后厅。”
……
陪在叶沐兰身后,跟许濯做一对模范夫妻跟客人寒暄,岑初语竟也没觉得很烦躁。
大多数时候都是叶沐兰在说话,话题提到小辈身上的时候,她和许濯才会举杯示意,点点头,微笑就好。
所有的话早就听过一万遍。
“叶老有福气啊,孙子这么争气,孙媳妇又漂亮懂事。”
“许濯跟初语可真般配,看着就养眼呐。”
……
她本来以为,许濯一定会有不耐,却没想到他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不热情但也不过分怠慢,出奇得有耐心。
难怪她早有耳闻,许濯对奶奶最规矩恭敬。
“老亲家好啊。”
岑初语忽地浑身一僵,微微侧身,见到了林菊和岑达利,身边还有之前在咖啡馆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以及之前在工作室见过的,那个被林菊叫做“小雨”的女孩。
岑初语皱起了眉,右手悄悄握成了拳。
许濯垂下眼看了她一眼,薄唇紧紧抿着。
叶沐兰:“亲家好啊,这两位是?”
“介绍一下,这是郑念巧,再过几个月就要和达利完婚,这是念巧女…是我孙女郑琴雨。”
岑初语不是迟钝的人,早在咖啡厅见到郑念巧,在工作室见到郑琴雨,她就隐约能察觉到岑达利有再娶妻的打算。
只是,距离母亲去世只过了一年。
岑初语神色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
叶沐兰却没那么好脾气了。
“哦,我记得我让初语发的请柬里好像是邀请岑家一家,没想到在亲家的认知里,还没进一个家门的也叫一家人呢?”
她脸上笑呵呵的,话语里针对的意味却明显。
林菊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着打圆场:“这不是快了嘛。”
林菊看了一眼岑初语,开始转移话题:“我们初语在家里就被娇惯坏了,不太懂事,在许家多受亲家照顾了。”
叶沐兰笑了一声:“这是哪儿的话,初语这么懂事乖巧的孙媳妇,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这孩子心实,吃了苦也不吭声,我都看在眼里呢。”
林菊的脸色变了又变,活到这个岁数,不会听不懂叶沐兰话里话外反而在苛责岑家没有照顾好岑初语。
她勉强笑笑,带着人离开。
叶沐兰看着几人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真是碍眼。”
又转过身拉住岑初语的手:“初语去休息一会儿?”
叶沐兰给许濯递了个眼神,许濯心领神会跟在岑初语身后。
岑初语右脚跟磨得发痛,步履也很慢,听见许濯在她背后问她:“你还好吗?”
岑初语点点头:“我没事。”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去,我让司机送你。”
许濯难得露出了体贴的一面,令岑初语觉得新奇。
她转过身,对上他的双眸,笑:“你今天心情很好?”
居然还会关心她的心情。
许濯噙着淡淡的笑意,纠正她:“我只是代替奶奶,问候一下。”
……
岑初语走到洗手间,手撑在洗手台上,垂下了头。
灯光打在她脸上,镜子里是她精致艳丽的一张脸,只是她有些疲惫,笑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自认为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岑初语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往外走。
却撞到一起走进来的林菊和郑琴雨。
林菊看她的眼神像看陌生人,笑容也垮下来。
岑初语打了招呼,并不打算久留,侧身要走。
林菊:“站住。”
岑初语转头。
“现在变得这么没有礼数了?”
岑初语无奈:“我好像刚跟奶奶打了招呼。”
林菊:“见到长辈被呛也不知道帮衬几句?真以为你嫁进许家就是许家人了?”
刚刚在叶沐兰面前唯唯诺诺,现在却来找她的茬,岑初语觉得好笑。
可这一笑更激怒了林菊。
一巴掌就打在了岑初语的脸上,身旁的郑琴雨惊呼一声。
脆亮的巴掌声响在岑初语脸边,她的心也变得僵硬。
林菊冷笑:“跟你好好说话还不行了是吧?”
“小白眼狼,岑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让你嫁到许家是让你报答岑家,为岑家铺路,你嫁进许家一年为岑家做过什么?”
郑琴雨被吓得不轻,看着林菊越说越气,几乎是指着岑初语的脸在发脾气,她下意识拦住林菊。
“奶奶别气了别气了,气坏身体可不好。”
岑初语侧身去看镜子,右脸颊红了一片,十分狼狈。
她听见林菊还在朝她发泄:“不是亲孙女果然就差点什么,岑家养了你二十来年,你那过世的母亲没教过你要知恩图报?”
提到母亲,岑初语红了眼眶。
她抬起头来,咬住了下嘴唇,声音清冷:“教过。”
“正是因为妈妈教过要知恩图报,所以我才一直忍着奶奶。”
“你!”
林菊手又扬起来,被岑初语挡住。
岑初语看了郑琴雨一眼,轻轻一哂:“我确实不是亲生的孙女,难道她是吗?”
“奶奶不过是看中郑家的价值吧?”
都不是亲生孙女,谁比谁高贵。
没等林菊对她进行下一步的语言羞辱,岑初语走出洗手间。
“奶奶在等我,先失陪了。”
她快步走出洗手间,没走两步,遇到了许濯。
她微点点头想要错身而过。
许濯拉住她的手,右手指腹轻柔地蹭了蹭她的右脸颊。
他俯下身来,皱了皱眉:“被人打了?”
岑初语拂开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说:“没有,没事,我先去找奶奶了。”
许濯喊住她:“岑初语。”
岑初语:?
“你得告诉我啊。”
逆光中,许濯的身形轮廓不太清晰,但他与光源本就是一体,永远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岑初语:“告诉你什么?”
“你得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才好求我给你撑腰啊。”
他语调慵懒,黑眸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