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申城的夏日,烈日灼灼,整座城市被炙烤过后呈现出晃着白光的暖橙色,空气也灼人。
岑初语在家里的时候还在想,下午要晚一些出门,等太阳弱一些。
可下午却下了一阵雨,大地是滚烫的,连带着丝丝凉凉的雨浇下来也只是把空气变得潮湿又温热,反而像蒸笼。
也没凉快多少。
但好歹没有太阳直射,岑初语已经很满意。
她现在是学会知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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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岑初语准时出现在琴音,申城最顶级的娱乐会所之一,也是岑家的产业之一。
今日,许濯的27岁生日宴就在琴音的27楼举行。
岑初语从电梯走出来的一刹那,临近大厅门口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酒红色吊带长裙,丝绸面料,光泽感极强,简单基础的立体裁剪款式,只在裙身与肩带处做了些细节处理。
裙子很合身,衬出她的极好身材,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冷色调的白,与酒红色相得益彰,整个人越发气质出挑。
视线再往上,是她的一张过分精致的脸,明明只是淡妆,五官本身的存在感却已经足够强烈,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的长卷发松松挽成一个发髻,配上了珍珠发饰,耳环与项链却是配套的黑玛瑙,红与黑的搭配,衬得她整个人气场都强大起来。
展吟也在这群驻足凝望的人群当中,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与岑初语打招呼的声音,她才渐渐反应过来,笑着上前去挽岑初语的手,趁着无人注意,不动声色在岑初语耳边说:“造型师介绍一下?”
岑初语偏头:“造型师是奶奶找的。”
“难怪,我就说你平时连妆都懒得化,今天怎么会捯饬起来了。”
岑初语被展吟挽着走进了大厅最右侧的沙发休息区。
展吟一身小黑裙,短发干净利落,眉眼弯弯,又细细打量一遍岑初语,啧啧称奇:“这才叫真正的艳压群芳。”
“话说,你老公呢?”
岑初语始终笑意很淡:“等下就来,说去接个人。”
“接谁?”
岑初语立刻露出一幅迷茫的表情,纯然的无辜。
展吟服了:“你没问?”
岑初语回答她的,是一个无辜的“我应该问吗”的眼神。
展吟:……
-
临近7点,整个大厅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真心的或者假意的寒暄声,岑初语到底是许濯的妻子,于是忙着跟着许家人站在大厅中央,招呼宾客,挂着职业假笑。
好在她在嫁到许家之前,也习惯了这样的社交场合,应付得还不错。
生日宴虽说是奶奶的主意,但奶奶只是在七点时分站在台上发了几句言,下来与几个和许家是世交的熟人打了招呼,便跟岑初语说要回去。
“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今天是你们年轻人的主场,我就不掺和了,交给初语你了。”
奶奶拉着岑初语的手,拍了拍,随后便离开了。
许濯的父亲许泽义有事要忙没有来,母亲席佳也常年在海外。
顷刻间,许家的“代表”便只剩下岑初语一个。
展吟问:“在这玩半天了,也没见到主人公,你不打个电话?”
岑初语“哦”了一声,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已将近8点,许濯还未出现,确实已经引起一阵又一阵的低声讨论。
于是她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展吟不知为什么,兴奋地用手肘怼她。
她的注意力却全在手机里那一声“喂?”
不得不承认,许濯的声线很好听。
“我是岑初语。”
手机那端传来一声轻笑,岑初语听见展吟在她耳边喊:“你老公!”
于是转过身,岑初语果然看见穿着一身黑西装的许濯定定地看着她,右手还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嘴角是要笑不笑的散漫弧度。
他身形颀长,眼眸深邃,鼻子英挺,是锐利英气的长相,出众的样貌再一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岑初语却有些怔住,太久没见,他似乎更瘦了,五官更为锋利,甫一见面,岑初语居然有些陌生感。
两人遥遥望着,举着手机,听筒里有细弱的电流声。
许濯先反应过来,笑:“电话该挂了吧——”
“老婆。”
岑初语下意识垂下手,指尖轻触屏幕,将电话挂断。
不知道为什么,许濯连喊她“老婆”都给她一种在嘲讽她的感觉。
她微微侧身,目光穿过五彩纷呈的人群,直直锁定在许濯身上。
他头顶有光源,明明不是舞台灯,岑初语却好像看见他周身纷飞的细小微尘,只有他是那一抹纯粹的黑色,像无星的夜色。
她看见他轻轻勾起一边嘴角,眼神轻慢,也拿着手机垂下手。
有人无声对视,自然有人屏住呼吸。
纵然许濯的皮相再过精致得像艺术品,岑初语也无法忽视挽住他手臂的那一只白皙骨感的,少女的手。
他身侧,静静站着一位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少女,黑白分明的两人,却因为手臂处的相连,出奇地和谐。
少女足够美丽清新,是一副冷色调的彩铅画。
不过片刻,人群骚动起来。
“那就是许濯?”
“那当然咯,整个申城里这个圈子能长成这样精雕玉琢的一张脸的,也只有许家的许濯了。”
“那他带着谁?奇怪,那边穿着酒红色长裙的女人不是他太太吗?”
响起一声冷笑,随后是细高跟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苏怜雪轻轻一哂:“不会还有人不知道许濯和岑初语只是商业联姻吧?”
挑衅一般,她扫过不远处的岑初语一眼。
展吟咬牙切齿,向前一步,立刻被岑初语拦住。
“算了。”
她知道现在有无数人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在等她的反应。
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展吟都犹豫十分,紧张兮兮地想从她淡然的表情里看出点别的情绪来。
于是岑初语笑了一笑,眼波流转,微低下头靠近展吟,问:“阿吟…”
“她戴的是pulcher的新款吗?”
展吟:“……”
“蛤?”
初语和她说什么?
岑初语笑得轻松,将她的手拉下来,不介意再重复一遍:“我说,那是不是pulcher的新款,我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可惜没有抢到,想去借来看看细节。”
展吟:……
四周暗流涌动,多少吃瓜群众等着看戏,初语还有心思去研究那女孩身上的珠宝配饰?
隔着层层人群,许濯朝着岑初语点点头算是示意,随后携着女伴慢慢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
岑初语像安抚家门前的流浪狗一般,大度地拍了拍许濯的肩:“你——”
她眼风往他身侧扫,冷淡的笑意有几分促狭:“注意安全?”
“那我回前海去了,给你腾个地儿。”
没等许濯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岑初语走得摇曳生姿,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与展吟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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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那个苏怜雪,恶心谁呢,一张嘴到处叭叭叭的。初语你为什么要请她?”
宴会临近尾声,厅内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乐队开始奏起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只有三三两两人群在舞池中央抱着彼此,像几只在海上飘荡的小舟。
岑初语把目光收回来,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
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苏怜雪对她的敌意源自于对许濯的觊觎,所以她不过是苏怜雪的假想敌罢了。
她现在不喜欢把精力耗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展吟没辙,又用手肘碰碰她:“你怎么了?不会真因为许濯伤心了吧?”
?
生气兴许该有,伤心是绝对不会。
岑初语轻笑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展吟还想多说几句,就见到岑初语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朝她们信步走来。
她怂,一看许濯就是来找岑初语的,不敢耽误他们夫妻叙话,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只剩下岑初语举着酒杯,余光观察到身侧站了一道挺拔的人影。
“谈谈?”
许濯的声线很低,于是轻声说话的时候,总带点蛊惑的意味,像他的眼睛,过分迷人。
岑初语还是笑着,她向来不吝啬笑容。
也没有拒绝,真的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更隐秘的暗处。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旦距离拉近,许濯的气息就将岑初语整个包裹住。
许濯瞥了她一眼,问她:“没什么想问的?”
“你想让我问什么?”她平静地与他对视。
有那么一刹那,岑初语似乎从许濯的眼中读懂了暗涌的情绪,却没来得及抓住。
因为顷刻间,她的鼻息之间全是许濯身上的独特清香。
他手撑住沙发一侧,将她圈在自己手臂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垂首看她。
这样亲昵的一个姿势,如果从许濯的背后拍,一定会感觉两人在浓情拥吻。
岑初语忽地出神地想。
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丈夫带着女伴出席宴会,太太就不好奇吗?”
“原来许先生还知道”岑初语轻笑,仰起头来,反而拉近与他的距离,“自己是谁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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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初语向来早睡,和许濯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脸色很难看,她也懒得与他纠缠,就自行回了前海的公寓里。
宾客们相邀离去,最后只剩下许濯颓然地陷入沙发一角,点起了烟。
许宛畅步伐轻快,走至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我说哥——”
笑容纯真:“嫂子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你啊?”
许濯将烟碾灭,掀起眼皮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一眼,烦躁地薅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闭嘴。”
他利落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沉声说:“温景。”
“赔我老婆。”
电话那端的温景:“?”
“不是你他吗跟我说像我老婆那样的鸵鸟性格逼不得?”
“我要再听你的,保持距离,我老婆就没了。”
旁边的许宛畅被自家哥哥这摸不着头脑的发言给逗笑,无情指出:“你要是不保持距离,也许嫂子早就跟你离婚了。”
许濯的眼风扫过来,冷冷说:“你还好意思说?”
“不是你说今天把你带来准能有戏?”
他想起岑初语提起婚约还有一年结束的话,烦躁地用指腹推了推眉心。
对许宛畅说:“你也得赔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