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逢
自古以来随州人家嫁女，都有送凫雁的风俗。富贵人家送玉凫雁，穷苦人家送木凫雁，这是大婚时要摆在正堂的器物，意味着女儿日后平安顺遂。没有带着凫雁出嫁的女子，会被当成被娘家赶出家门，日后也更容易受夫家的白眼和欺凌。便是柳沅母亲出嫁时和家里闹翻了，她的外祖也准备了凫雁千里迢迢送过去，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女儿受人家欺负。
此刻平宁王府的别院中，仆妇们正费力地搬着一对玉凫雁，眼下柳沅还没正式出嫁，因此才将凫雁暂时搬到她正居住的别院中。
柳沅看着珍珠热火朝天地在外头帮忙，心里倒是五味杂陈，说起来自己和柳家闹成这样，她原本以为柳恒安万也不会再管自己的事，没想到还是送了一对凫雁来。只是不知道出嫁那日，家里会不会有人来观礼。
她皱着眉，尽量不去想这件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在自己还能自由出入别院的时候，找到桑家。桑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即便是落魄多年了，也不至于连一个人都找不见。她原本想叫上程成一起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叫了程成，势必是会惊动沈璋的。提到沈璋，她心里不知为何莫名别扭着，索性就自己和珍珠，好在离成婚还有几天时间，总能打听出一点线索来。
沈璋那边正在处理堆积了几天的公事，看见玄图进来，头也没抬问了一句，“凫雁送过去了？”
玄图说，“送过去了，以柳家人的名义送过去的”，他心里嘀咕，世上哪有这样的父亲，成婚时没有凫雁，便是要自己女儿当众下不来台的。
沈璋点点头，又问，“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玄图犹豫了一下说，“柳姑娘带着丫鬟出门去了”，沈璋闻言抬头，“没带护卫吗”。
玄图点点头，“王爷，要让人跟着吗”
“算了，叫人远远跟着就行，别惊动她”
柳沅和珍珠在街上问了半天，倒是真问到了桑家祖宅的所在，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早已荒废已久。听人说，桑家早年将祖宅卖给了一位富商换钱，那位富商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住在京城，富商死后宅子久久无人居住，自然而然荒废了。
柳沅望着已经挂满蛛网的屋檐，沉默良久，才说，“走吧”。
刚出巷子没多久，柳沅就看见一队人带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迎面走来，为首的人她认识，那是柳恒安的二儿子，她的二哥柳晟。柳晟是府里傅姨娘的儿子，傅姨娘资历老人又温柔，刘氏为难柳沅的时候也是她暗里时常接济着，因此柳沅对自己这个二哥很是亲近。
柳晟在街上看见柳沅也是意外之喜，连忙下马迎上去。
“三妹妹，正要去寻你呢，结果却先在这遇见了”
柳沅看见哥哥，这些天来经受的事一下子支撑不住了，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委屈，还没开口就要哭出声。还是珍珠拉住了她，“姑娘，大街上的，莫要在二少爷面前失态了”。柳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正是呢，走吧，我请二哥哥去吃茶”。
柳晟笑着说叫三妹妹破费了，又去后面马车上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并着个少女一起下来。柳沅欣喜万分，那是傅姨娘和妹妹柳瑶，连忙上前去，“姨娘和妹妹怎么也来了”。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柳瑶，毕竟刘氏是被自己送进暗室的，柳瑶大约总有记恨。但是柳瑶却红着双眼，攥紧了柳沅的手，泣不成声，“三姐姐，我很想你，我。。。”
柳晟见她两姐妹拉着手就要对着哭，连忙出来笑着说道，“你们姐妹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大街上一时半会儿也哭不完，还是先进茶楼里喝杯茶慢慢说吧，我可是刚刚敲了沅妹妹一顿茶点的”。
等到小二上了足足一桌子点心后，几个人才开始亲亲热热说话，原来刘氏受伤后被挪出了院子，管家的事就交给了傅姨娘。柳瑶泪眼汪汪，“沅姐姐，对不起，我才知道原来母亲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柳沅拉着她的手，这个妹妹从小就和她亲近，就像她的亲妹妹一般。这次惩治刘氏，柳沅唯一的担忧也是万一柳瑶因此不和自己亲近了该怎么办，现在见到她，心中自然百感交集。
和柳瑶哭着说了一阵话，她才记起要问傅姨娘事情来着。柳沅拭了拭泪，“姨娘，您和二哥哥怎么来随州了”。傅姨娘眼角堆着细细的纹，看起来慈爱极了，她温柔地笑着说，“还不是为了沅姐儿，女儿要出嫁，娘家就算再匆忙来不及准备，一对凫雁总是要送来的。这不，正好你二哥回来，你父亲就叫你二哥带着凫雁来了，还给你带来几箱傍身的嫁妆”。
原来柳恒安虽然心里很是责备这个女儿，也想撒开手不管了，但是想到柳沅毕竟是要做王妃的，自己这样苛待，万一她日后有心吹枕边风，自己不仅得不到王爷女婿的什么好，没准还要吃瓜落。想到这，柳恒安还是叫刚刚回家来的二儿子柳晟，压着嫁妆和凫雁赶到随州去。
柳沅心下一动，若说柳家的凫雁还没到府里，那今早上送过来的那一对凫雁。。。她心里一热，没想到沈璋这样贴心，担心柳家不送来凫雁叫她遭人非议，还假借柳恒安的名义早早送过来。
她绞着手绢，沈璋明明都和旧情人相见了，还要对她好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林清鸢来讨好她这个未来的主母吧。她心里烦得很，沈璋叫她看不透，做什么也读不懂，不过为了不让她出丑送凫雁来，她领了这个情，总要送些礼物表示的。
柳沅摇摇头，把沈璋的事情暂时从脑子里挪出去。她为傅姨娘倒了杯茶，“送凫雁这样的事，劳动二哥哥已经是不安了，姨娘和瑶妹妹怎么也来了”。
傅姨娘笑着看着柳瑶，眼中却带着惋惜“自然是给你妹妹说亲来了”。柳沅看着柳瑶顿时一红的小脸，逗着笑说，“我们家瑶妹妹可是第一美人，眼下才及笄不过半年，怎么这么着急就许人”。柳瑶脸红透了，“姨娘和姐姐。。。二哥哥还在呢，说什么呢”，小声说了句要去下面买糖人，便羞着脸跑开了。柳沅示意珍珠跟上，才转脸跟傅姨娘说话。
傅姨娘脸色有些不好，叹了口气说，“本来是不急着说亲的，可是你走了没两天，沈家二夫人就遣人来提亲，要娶瑶姐儿。刘氏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你妹妹嫁给沈家六郎，左右就是这两天，让二夫人见一见瑶姐儿”。
柳沅自然知道沈六郎，他是个浮躁纨绔的性子，作为沈璋二伯的独生子，受尽了宠爱但却一事无成。刘氏怎么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柳晟皱着眉，“传说因为王爷的面子，沈六郎捡了个六品的缺，所以瑶妹妹那个母亲说什么也要把女儿许给他，好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谋前程”。
柳沅叹了口气，“那她自己知道吗”
傅姨娘说，“当然不敢让她知道，你四妹妹只当是来找你的，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刘氏硬要老爷答应下来，只能瞒着她带来了”。
说罢几个人都沉默了，直到柳瑶神色怪异地回来，回来便喝了一大口茶，像是吓着了，旁边的珍珠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柳沅看了眼珍珠，“怎么了，四小姐怎么吓成这样”。
珍珠嗫嚅着说，“奴婢陪着四小姐买糖人，可是来了个醉醺醺的汉子，说了些不干净的话。幸好旁边一位公子仗义相助，可是小姐还是叫吓着了”。
柳沅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柳瑶，又想起傅姨娘的话，心里不免唏嘘。她笑着摸了摸柳瑶的头发，“好了，老呆在外面确实不安全，快和姨娘一道去王府的别院吧，我暂住在那里，晚间便回去和你一起玩”。
傅姨娘略带疑惑，“沅姐儿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柳沅点点头，“还有些事情呢，别院大得很，大家一起住下也空得很”。
目送着傅姨娘一行人离开，柳沅才拉了拉珍珠的手，“走吧，继续找人”。
在城中走了一两个时辰，柳沅才向一位卖花的老人打听到，有一家卖点心的糕点坊，那儿的主人就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姓桑。桑这个姓并不多见，因此柳沅一打听到，立马就往糕点坊去了。
那家店面并不大，收拾得很整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点心，店里一股浓浓的香甜味儿。一名穿着简朴的妇人正躬身忙碌着，听见有人进来，笑着直起了身，“客官要什么，小店最好吃的是玫瑰乳糕和白玉藕糕，都是卖得最好的，要不要包两盒”。
可在看见进来人的正脸时，她却愣住了，手中的物品直直落在了地上，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