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水

    柳沅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出去，沈璋见她当真要上阵杀敌的架势，不免发笑，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不逗你了，放心，玄图他们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不用你去帮忙”。

    外面杀声一片，漫天的火光中，柳沅看见一个有一个水匪被砍倒在地，鲜血喷薄而出，顺着甲板蔓延开。鲜血，她又想起了从刘申脖子里流出来的鲜血。柳沅浑身发冷，努力不去想，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爱怜，“害怕就不要看”。

    沈璋的手温热，替她遮盖了外界一切的血腥，她意外的安心下来。

    少女微卷的睫毛蹭在手心，弄得沈璋有些发痒，像是被羽毛挠一般，叫他心里蓦然柔软下来。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喊杀声中，一个水匪身中数刀，撞破了门，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躲在床下的珍珠吓得惊叫出声，护卫紧跟而来，一刀刺穿了那水匪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柳沅的脸上。

    柳沅僵直不敢动，她能感受到粘稠又温热的血液在她脸上缓缓流下，这种恶心的触感让她寝食难安。她颤抖着说，“是血吗”。沈璋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更何况经历过之前那样的事，她想必是害怕这些血腥的。

    明明害怕鲜血和死亡，刚刚还鼓着劲要出去杀水匪呢。

    沈璋默默叹了口气，温柔地用指腹擦干少女脸颊上的鲜血，“不是血，是江水，别怕”。

    柳沅知道沈璋在骗她，可是此时的欺骗，却让她心安。沈璋看着少女瑟缩着的肩膀，鬼使神差的，他想抱一抱她。柳沅能感到男人在靠近，她原本应该躲开的，但是在这个冰冷，充满血腥气的地方，她意外的觉得沈璋在身边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沈璋最终还是没有拥少女入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咫尺，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是玄图及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

    “王爷，水匪已经几乎一网打尽，几个兄弟在寻查落网之鱼”。

    两人这才猛然清醒，柳沅面上一抹飞红，心想自己与沈璋本就即将成婚，玄图撞见了，也不能说自己什么。但是想想刚刚险些抱在一起，还是羞臊不已，忙忙跑开了。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避开地上的血泊，立在船尾吹一吹风，好叫自己灵醒灵醒。江面阴沉沉的，月光之下，隐约有个黑影在浮动。柳沅有些好奇，盯着那个黑影看了片刻，突然，那黑影从水中窜起，竟是个逃脱生天的水匪。

    那人看见柳沅，狞笑两声，“还真有个美人呢，不枉死了这么多兄弟”。说罢便拖着还来不及挣扎的柳沅下了水。

    沈璋正在和玄图说话，就听见珍珠哭着跑过来，语气焦急不已，“不好了，我们姑娘被水匪掳走了！”

    沈璋心里一慌，飞步赶到了船尾，果然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节玉红飘带浮在水面上，正被带着往前方游去，他记得，那是柳沅衣服上的飘带。“拿弓箭来”，沈璋死死盯着那截飘带，利箭抵在虎口，他竟然不敢开弓。

    他怕伤到柳沅。

    柳沅被拽进冰冷彻骨的江水，被人扯着后领，她的口鼻灌满了江水，四肢无力地在水中挣扎。水匪的水性极好，带着一个大活人游水依旧是轻轻松松，绝望之中，她似乎听见一声箭鸣，紧接着，水匪怪叫一声，直直往下坠去。

    柳沅想往上浮，但是却被水匪拖着不停往下坠去，她已经近乎窒息。

    她便要这样死去了吗，继续下坠时，柳沅似乎看到一道玄色身影迅速向自己游来，还没等她看清那人是谁，就彻底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沈璋游向那个不停下坠的绛红色的身影时，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

    他不想柳沅出事。

    前世柳沅死去的时候，他是自责又内疚的，柳沅救了他，他却没有能力保住她的命。

    可是这一世，当他看见柳沅直直往下坠去的时候，沈璋感到一种撕裂的痛，这和自责内疚不同，这种痛苦让他不顾一切游到柳沅身边，抱着那个娇小的少女，浮出了水面。

    柳沅被催着吐出大口的水，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彻底昏了过去。

    柳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置身于冰窖，冻得浑身哆嗦，忽的又跌入火海，但是那火焰竟然也是冷的，灼着她的肌肤，寒冷彻骨。

    沈璋坐在床边，少女盖了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呓语，不停喊冷。他摸了摸柳沅的额头，火烫。他又去探少女的手，竟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沈璋从没这么慌张过，这一世他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即便是命悬一线，他也没有此时心慌意乱。沈璋搓了搓柳沅的双手，努力替她慢慢回温。少女的脚也是冰凉的，沈璋握住那双玉足的时候，心里一乱，但是未及多想，他就把柳沅冷冰冰的双足塞到自己的衣服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暖。

    柳沅在昏睡中，迷迷糊糊感到自己的四肢慢慢生出暖意，远远好过之前的冰冷入骨。她觉得脚上软软的，又很暖和，像是踩着什么东西，似乎不是汤婆子那样坚硬的物件。她试探着挪动了下脚，像是想弄明白踩的是什么东西一般，却感到脚踝被人按住了，有个熟悉的声音落进耳中，“别动，乖一点”。

    柳沅立马不动了，老老实实的。沈璋看着那双原本打算越来越往下的玉足，心里烧了一团火，平白被还昏着的柳沅勾出欲来。他叹了一口气，俯身上前，轻轻在柳沅白净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睡了整整两天，柳沅才醒过来，她头疼得很，嗓子嘶哑，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感到左手发麻，顺着往下看，才发现沈璋居然伏在自己身侧沉睡，自己的左手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已经压得发麻了。

    柳沅吓了一跳，连忙小心抽出来，不料却弄醒了沈璋。

    沈璋看上去疲惫极了，眼下带着乌青，发现柳沅醒了，他面上一怔，竟不知要说什么。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还难受吗”。

    柳沅说不出话，她嗓子被刀割了一样疼，只能摇摇头，又指了指喉咙，张了张嘴。

    “嗓子疼？”

    柳沅点点头，眼神投向了桌上的茶壶，又眼巴巴看着沈璋，她渴了。沈璋笑了笑，端了碗茶水过来，先自己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柳沅。柳沅口渴极了，没留意到自己嘴唇贴上的就是方才沈璋试喝的那里，端起来就喝。

    沈璋却注意到了，少女樱色的唇贴在自己适才触碰过的地方，叫人无端生出昳丽的遐想。

    “谢谢”，少女沙哑着嗓子说，“谢谢王爷”

    沈璋喉结一动，“以后别喊王爷了，喊我二爷就好”。王爷这个称呼，到底有些生分。

    柳沅咬了咬唇，“二，二爷”。

    沈璋笑了笑，伸出手去探柳沅的额头，他想看看柳沅退烧没有。这两日他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柳沅却不习惯，男人大手贴上来的时候，柳沅脸上浮出可疑的红晕。

    映在沈璋眼中，便显得可怜又可爱，他拨了拨柳沅的发丝，如愿以偿看见了少女脸愈发红了，他心里一下软了。柳沅被他眼神看得不甚自在，清了清嗓子，躲过去不看他，“船，船怎么停下来了”。

    “已经到了随州城了，停了大约有半天”

    竟然已经到了，柳沅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虽说自己是想去看看母亲的娘家桑家，但是这话说出来，倒是有些奇怪。毕竟进了随州城，就是意味着她不日就要嫁进王府，她这话，倒是显得急迫着要嫁给沈璋一样。

    沈璋果然如她想的那样，轻笑出声，柳沅临时找补，又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看看我母亲桑家如今怎么样了。王爷，不，二爷不要多想”。

    沈璋笑意更浓，“多想什么，沅娘以为我在想什么”

    柳沅面上更发臊，捏着被角不说话，任由沈璋笑着望着她。

    还是玄图出来救了她，玄图对着他二人行礼，完后对沈璋说道，“王爷，林家的那两个来了，现在就在码头上候着呢”。

    沈璋很是不爽，原本和柳沅逗趣的气氛被这两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打断了，他冷下声，略带不悦，“怎么把人带到这里了，不是说等他们来了，让他们在王府里等着召见吗”。

    玄图说，“原本是这样传话的，可是林家那二位到了随州以后，看王府没人，便说主人不在不敢擅自入府，他俩在客栈住了两天，听说您回来了，便来码头候着了”。

    柳沅有些好奇，“林家的那两个，是谁啊”

    玄图一时嘴快，没等沈璋制止就一股脑说了，“林家是京城那边来的，一个公子是来做王府的下属，一位小姐来做王爷的妾室”。话说完，才看见沈璋瞪着他，他才知道话说快了，柳家小姐还没进门呢，怎么先知道了这一出。

    柳沅果真低着头不说话了，沈璋在她心里那些朦胧的好感，也变得有些难以言说。未娶妻，妾便先上门了，她攥着被子，心里有些堵得慌。

    沈璋看出了她的不开心，柳沅这隐隐的吃味竟让他有些受用，好像她心里其实在乎他一眼，至于林家那位小姐的事情，原本就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沈璋正预备着开口，就听见柳沅先开口了，“既然人家都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还没等沈璋出声，玄图就应了一声，出门去了。毕竟要把柳沅的话当成沈璋的话，这可是沈璋自己说的，玄图立刻遵着柳沅去办事，沈璋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能解下床边的纱帐，将自己和柳沅隔绝起来，他可不想让林家那个六郎看见柳沅。

    纱帐刚刚落下，就听得门外青年朗声说道，“林清尧携妹清鸢拜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