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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潘天发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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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那顿饭他已经不想去吃了,怕忠旭多问,怕罗明先可能会来,怕信欢信有可能会来,怕大家会缠着他问这样那样的各种问题。甚至连从前极愿亲近和崇拜的忠承转来,他也想不到要怎么去见他,只要一想到晚上还有那么多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关注的点可能都是他,他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马上就收拾收拾回部队去。

    实在恐慌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等着我哈,我晚上转来也到二婆婆屋里吃晚饭,等着,我给你打板栗转来,我看还有啷个给你弄转来。”

    “马上都十一月了还弄板栗转来,那沟里头石板底下有几个干螃蟹你弄转去吧!你去看上石坝小川那坝子前面的柑子树结柑子没得我还信,哪里来板栗啊。”

    “这会儿还有啷个嘛。”

    “还有啷个,还有大麦柑,看你二公母猪圈边上的大麦柑落完没有。”

    “这个要得,二婆喜欢大麦柑皮熬药,关寒,谈这个清热关寒,等哈儿我给她弄几个转去。”

    “还不晓得你这里整完要几点呢你还要去打大麦柑,结没结还不晓得,这些东西都是顺人结,屋里有人边上有人气它就结得多。这几年不在屋里下石坝那几根枇杷树,以前一结一枇杷树吊不起来,又甜,现在还有啷个枇杷啊,几个朽东西”

    卢定芳的坟就在潘家先前房子背后的竹林旁边,新岩寺烧完香下来在小路分岔口一眼就能看到,坟头上面今年春节晚辈们回来挂的青还随风飘扬。那坟边左右都长满贵州蒿苦蒿和母猪藤等野草,正坟前面枯死的葛藤下面却是一大片脆嫩泛黄的马兰头狗牙巴等野菜。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起来的,潘天发将看到时说那是她在那边搞的菜园子。

    去王正书屋里借砍柴刀,黎祥琴还没有吃罢午饭,也端个碗跟着潘天发上来摆龙门阵:“钱拿到了可以跟大娘放信了,拿到好多钱嘛,一哈拿到没有。”

    “管他好多钱啊,拿到好多算好多,总比前头谈一分都不给要强噻。”

    潘天发清理坟头四周的野草和葛藤,潘宏负责点香烛钱纸,磕头,点火炮,听到黎祥琴来,抬头看一眼,还跟上半年在石岩街上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顶帽子:“啷个开始戴帽子了呢,早晨晚上恁冷吗?怕帽子戴上去取不下来哦。”

    “我这个不要紧,我这个帽儿是遮灰用,灶门前灰大的很,光是洗脑壳,麻烦,我就干脆戴个帽子。”她先前像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感叹:“是冷啊,早晨晚上是还是有点冷呢,你们下面没得恁冷吧,我这上面高些呢,越往白云观走越冷,那上面还要冷些。”

    潘天发因道:“那阵儿喊你一起搬到河洞门去你不愿意的嘛,你是先像我们那样房子拆了搬出去的话现在钱也拿到了,外面又热闹又方便。现在又喂好多羊子嘛,王正书一个人还在搞吗,有啷个意思嘛恁大年纪了,还死命奔。”

    “你们那些是命好的哇,我们这些个人娃儿不成材噻。”她是站在那一块唯一没有长草的平地上,因那是块大石头:“这又下了两抱崽欸,这会还有些羊子,还请着曾老大也来帮忙搭伙呢,他反正一个人。中午晚上管他顿饭,有时候早上也在这儿吃,这倒没有好多羊子哦,看今年又是啷个样。”

    “羊子多嘛钱多噻,有钱就有希望,你们也不要跟隔壁的吵了,这坡坡也就是你几个人了,谈是三户人呢,一哈就四个人,还有啷个好过不得嘛。”

    “哪里哪个跟他过不得嘛,天天找大队谈我羊子把他路造了,又把他哪块栽瓢儿白的地给他吃了,放几个牲口天天在我鱼塘后面的菜地里啄菜吃我都没谈,王正书也喊我不要谈,谈起来就要吵架。”即使此时李贵不在眼界下也还是要收着嗓门说,潘宏瞧她的脸色是愿意跟李贵和好的,只是李贵太执拗,一条命横在中间,完全没可能如初的意思,听她小声嘟囔:“又是谈羊子放到那边曾家沟把堰沟的管子整破了,又是谈把哪里树疙瘩啃烂了破坏了啷个树林树木,天天搞不完的脏灯,王正书一味不准谈,不准跟他两个吵,一味喊不要谈话。”

    潘宏当时正埋头分纸钱,心里默念这一段身边的事给她听:信好转来了,爷爷老得不宜再跟着他奔波,他预备是把潘天发留在屋里给潘达,然后同信好一起,看两个人能一起做些什么事情。然后等稳定了能算小有成果了,再把他妈妈和忠传潘天发都一起接着,一起真正去走南闯北。

    他心里真是高兴,信好回来了,好像是身体里缺失的什么东西终于又回来了一样,这好像比潘运雪梅回来还叫他欢喜和兴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潘运和雪梅这些年状况一直不好,只是先前卢定芳在,爷爷奶奶在,家在。后来卢定芳走了,潘运和雪梅虽然都在,偶尔都还联系,都还是叫爸爸妈妈,他却从心底里真正觉得,家已经不在了,从此他就变成了一个人,带着爷爷一起流浪的一个人。

    难道因为信好也是一个人的缘故?他先前也开玩笑一样想过这个问题,难道因为信好也是从小就没有家。虽然忠传老张夫妇都待他很好,毕竟不是真正的血缘家人,总觉得他孤苦伶仃,难道因为这样,才这些年一直找他,一直想找到他。

    恐怕是这样,车祸撞了人之后,那人住进家里来,他感觉可能这辈子已经黑暗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光明的事了。所以即使那人好了走了,他还是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日日只想在体力上发泄折腾,明说是锻炼,实际就是想把自己好好摔打成烂泥,省得光是精神思想比四肢活跃。

    可信好忽然回来了,他忽然被什么东西也猛的拽了回来,相处的每一天都在不停规划和研究,一天八百个想法,这个可行那个也可行,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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