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够意思了
“怕啷个,阎王菩萨还没来接我慌啷个嘛,就这样就走了吗。”他像怒气冲冲似的跟老张开玩笑,上下打量他:“你都没死我就死了?我唛,好东西吃了好衣裳穿了,你有个啷个嘛,现在还清早八晨那口子上蹲着卖叶子烟,哪个亏点嘛,哪个更不划算嘛。”
“要讲划算哪里讲得完啊。”虽然地上有小水坑,跳舞的人还是拖着音响,摇着扇子聚拢来了,天上毕竟没下来,他又笑道:“你去守的门口呢,钱下来了哦,接到电话没有?喊人们拿钱呢,在喊石岩去拿钱呢,你去不。”
“拿钱哪个不去啊。”他又开始哼哼的想要咳嗽两声:“钱都不要吗?他晓得我要死了噻,晓得我是要死了喊我落气之前去把钱拿转来,不然怕我眼睛闭不拢。”
老张忽然心酸,顿半晌,问他:“谈23去拿呢,一路吧,你去华儿去嘛,华儿去拿吗?”
“他不去拿哪个去拿啊,我莫非还走得去吗,怕我去了走不转来,他又不是拿不转来,还怕他拿转来不拿给我。你去倒有搞头哦,你那房子恁大面积,我那个几分钱有啷个好惦记,以为是几十几百万呢。”
斜对面停车场那里很快有三四个广场舞跳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马路上有司机停下探出脑袋来骂,但大妈们各跳各的,谁也看不见。老张瞧着那些骂人的人:“钱多钱少一分不少拿转来再说,拿得转来拿不转来那哪个晓得啊,你看道士那里你不晓得吗?他跑恁多脚板看他这回能不能跑得转来嘛你又有好多嘛,谈这回拿得完不?你还有十几万呢?”
“哪个有十几万?你有十几万,除了你有十几万,怕半坡周家有十几万,其他还有哪个有十几万嘛。头年就拿了两万,我那房子你不晓得吗,后面那又没拆,拆了老大啷个住嘛,前面灶房猪圈牛栏,和堂屋房圈屋,几间屋,一哈九万零点。随他还有好多,当垮了算!像我现在这样,病坨坨一味在医院,他妈妈死了的,莫非我死了华儿他还要回那上面去住吗?有这几万不比荒了倒了好?上十万揣哪个包包里它咬人嘛。”
已经拆完了,管他回不回去,只有做这样的念想了,这不是钱马上就拿到手了吗:“老大身体好点,他跟李贵搭个伴。华儿哪天去拿钱喊他来喊我,我们一路,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基,钱不拿来揣包包里你放心吗?”
“眼睛一闭一哈都是他的,还拿来整啷个。”他摆摆手,觉得坐着也累,收了架子起来站着,架子拿在手里当拐杖:“随他拿不拿给我,吃跟着吃用跟着用,谈要买啷个也给我买来,够意思了,还要啷个嘛,一个月那点社保钱够了,其他随便他。”
“你看病的钱呢?你看病吃药的钱呢,没得钱一哈赊着吗?医院拿给你吗,医保又报不完,其他的哪个给你垫着,他个人有儿有女的,他这哈儿工资比以前高点了不,工资有好多钱呢。”
曾丑儿又摆摆手:“那些不晓得,不晓得好多钱,我不问那些,他不像河底下封家那样把我甩出去饿死就好,其他随便他,我没得好大能力给他了,他也没得啷个要来压榨我了。”
他说的十分亮堂,像转个身就能跟华儿断绝所有关系一样,老张心底愈发感同身受:“华儿还不好吗,你屋里还不好吗,生病了马上带你去,天天早上晚上医院来看你,上楼下楼背着,还要哪样不满意啊,还有哪样没报答你啊,还觉得他不好。”
“我没谈他不好啊,哪个谈他不好啊,我屋里的娃儿,哪个不好啊。我谈我个人不好,我谈我尽到我的义务了,他欠我的也还完了唛我欠他的也还完了,没得啷个牵挂了,他个人有他个人的牵挂了。”
老张哼一声,转过去不看他,有个华儿这样的儿子还有啷个不满意:“要像封老二屋里你才晓得,要像李国珍屋里你才晓得,要像菜正荣屋里那样你才晓得。”
“个人有个人的命。”曾丑儿也撇过脑袋去,很快转过来,一面回忆道:“罗昭全你看过没有哇,那天在社保中心我看到,说是得啷个病呢——要办大病救助,晓得龟儿生的啷个病啊。现在的人,净生些怪病,死也死不了,要死前还要板两下,还要把小的一哈得罪光。李国珍不是又转来找她姑娘吗,谈起来恁恼火,晓得他又哪天死啊,看你我哪个走前头。”
是要看了,老张在心里点点头,都是到坎上的人了,看谁先落下去了,又听曾丑儿接着道:“可能潘老头儿还要多活两天,他还要板两天,还跟着潘宏跟老二一起去收谷子!年轻的时候都怕太阳晒怕雨淋欸,这哈儿还重新去捡锄头耙子,怪不怪气儿嘛,八十几的人了,怕还要长生不老哦——”
“想长生不老!你也像他学习嘛,你是因为没活动没干活儿没受罪得的病,是在老家屋里哪里有这些病啊,你还好好生生安逸得很。三天不动,身上骨头一犯懒,一哈病都来了,你谈我天天这里卖烟那里卖烟,你看我像不像你那样啊,懒病,个人把个人摔倒了。”
“懒又啷个嘛,懒我得耍了,照你恁说,封增银没见他死?罗昭全为啷个还得病呢?我说是懒,你河底下那王祥开又是啷个嘛,还有人有他懒吗?还有哪个嘛。”
老张一本正经道:“王祥开要把他侄孙的钱看好噻,孙孙都没转来,恁多钱交给哪个啊,封增银唛心情好呀,你没听到谈吗人家娃儿恁好一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