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过孽
老张年年的红苕都要挖到霜降以后，一来地多，二来霜降往后的红苕更咪甜，那时候天冷干燥，红苕也放得住。chunmeiwx
存放红苕也在放竹杆木柴那样的大石包下来翘出来的石洞里，里头挖几个深坑，坑里铺上谷草，红苕埋下去，上面撒一层柴灰，再盖一层谷草，到第二年春夏里头仍完好新鲜。
忠传如今已经埋下去四五个坑了，坡上还有许多没挖出来，挖了红苕的土地闲不下来，等过霜降，小麦又要下地了。
一年四季歇不了几天，一家老小都躲不了懒。
老张父女在前面挖，黎书慧在后面理，紧裹的泥巴抹一抹，往袋子里一丢，等着满了，马儿驮着，由信好牵着搬运。
这时节白天还算暖和，那坡上土坎边到处长满野葱野菜，黎书慧喜爱将野菜掐回去腌了过冬，信好最喜爱趴着蹲着在各个地里扯野葱，撬折耳根，祖孙两人上趟坡，转来手里的东西要吃好几顿。
不止他两人好这样，上坡下地的管家婆和细娃，哪个季节有哪样野菜，哪块石包上趴一只哪样的鼻涕虫，一问便知的。
“又来哟，紧着摸！——”黎书慧喊一声，下面蹲在石头边草笼笼里的信好才慢吞吞收捡起翘好的折耳根袋子往上去。忠传正解树上的缰绳，黎书慧站在上面朝他望着，等着他上去，两匹马在老两口身边摇头摆尾的站着，老张边点着烟往下面大路去了。
还没走到母女俩身边，听到潘宏喊着跑着往下面奔来了，信好在下面看见，同他一样喜滋滋得很。
黎书慧也望着潘宏一路下来，等他近来，问他：“你老汉转来没有？”
“还在大伯屋里。”潘宏绕到牵马准备离开的信好身边去，捡了金子一般的欢喜：“李东儿没有鸡鸡了！”
“啷个欸？”黎书慧没听清楚。忠传也疑惑的望着他。
潘宏转过脑袋来看母女一眼，仍追着信好：“李东儿没有小鸡鸡了，被他婆婆送到医院去割了。”
“……”信好想笑，便真的笑望着他，望神经病一样的望着他。
“哪阵哦？”忠传问。
“昨天下午，在石岩医院割的。你作业做完没有？你五年级上册的数学练习册还在不？拿我看一哈儿，我们现在每天都要检查练习册，有些题做都做不来……”
忠传母女目送兄弟俩牵马而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时张着嘴巴，动一动，过一阵儿，又各自忙去。
李国珍骂李东，要不然是割耳朵，要不然是割小鸡鸡，要不然是剁手，总那几句话，骂到如今四岁多五岁，他也仍完好无缺。
老张在附近晃了一圈慢慢绕回来，嘴里含着烟跟忠传道：“鸭子要不生蛋了，在脚基岩田里放了几天都没捡到蛋。”
忠传正要回答，只听黎书慧哼道：“你逮回去磨子压噻。”
“……”他独自犟了会儿，看母女两人都没理他，又捡起地上的锄头继续挖红苕去。
中午回去吃了饭，大人还没出门，信好和潘宏在坝子下面的樱桃树边摘橘子，忽然听到朱慧芬在上石坝过来的大石包上喊二爷二娘。
两个孩子吓一跳，那阵仗，像屋里又有热闹瞧了。
“张二爷，快点——快点”
“快点快点——搞快点。”
“啷个回事嘛？”老张顾不得穿衣裳，只拖着胶鞋叼着已经熄灭的烟跟着她跑：“哪个跟哪个两个整啷个？”
回头想喊黎书慧给牛提桶水，却看见她也在后面跟着一道来了，朱慧芬在前头见他跑得慢了，紧走几步来拽他：“走走走，快点！快点！”
黎书慧跑不过两人，嘴上嘀咕：“慢了要犯法。”
老两口前脚走，信好哥俩儿后脚也追去了，还没到上石坝已经听到那边坝子里传来凶狠的咒骂声，老张问朱慧芬话，她已经抹眼泪细声啜泣起来：“她硬要这样浑你把她有啷个办法。”
“……老子今朝把你龟子打死在这里又啷个样嘛！我怕哪个？我怕哪个你个锤子鸟人。”
王二屋门口，只见李国珍两口子伙同另一个中年魁梧男人将王二团团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唾沫四溅，王二早让马尿掏空了身体，现今也是醉醺醺稀里糊涂，何况又是一对三，就连嘴上也占不到几分便宜，光剩手脚乱挥，李国珍还只是手上拍他几巴掌，罗昭全却最下得去狠手，又有那个中年男人的帮忙，王二在地上一时哎哟老子的叫唤，一时龟儿孙子的咒骂。
朱慧芬哭哭嚷嚷的扑上去，拉拽中老张才认出来那是罗昭全的侄儿罗超。
“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老张拉了几下没扯开，反自己挨了罗昭全几下子，他那个疯子，一急了眼就面相凶狠得要吃人一般，吓的黎书慧和朱慧芬哪里还敢上前。
“算了，不打了，算了，算了听到没有，起来，不打了。”老张又去拽地上脑袋已经开始冒血的王二，几下没拽起来，反倒自己也倒地不起，不知闪了腰还是磕了背，手撑着地起不来了。
李国珍见老张躺下去，一时不动手了，罗超也暂时松开了对王二的桎梏，剩罗昭全仍对着王二拳脚不断咒骂不止。朱慧芬才又趴上去，王二左手左脚得了闲，也不管东南西北，抬脚朝前就是一脚，李国珍应声而倒。
这一倒又混乱起来，罗昭全叔侄变本加厉，李国珍也很快爬起来加入其中，老张拉不住，护得狠了，自己也被当王二的同伙收拾了。朱慧芬和黎书慧拉的拉拽的拽吼的吼骂的骂。人多却势弱，战况伤情惨重。
小哥俩儿来，罗昭全叔侄已然控制住了老张王二，那边妇女们的哭喊咒骂声比鞭炮锣鼓还震耳。
信好心下着急，猛的快跑几步从环边上去，捡了吴秀珍门口的板凳照着罗超背后就是几下狠手，又趁他呻吟的功夫喊潘宏一道将老张从地上拽起来，吴秀珍堂屋门口有根扁担，他顺手抓起来握在手里，狠狠瞪着罗昭全，不言语，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