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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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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好潘宏回山里守棺,忠信和华儿把车开石塘找人装防滑链,潘迅和陈启明两个人感冒病重,清鼻涕流的眼睛通红,总是灵堂里跪不了两分钟又起来擤鼻涕,这场丧事真正有了目之所及净是一片惨淡的景况了。

    信好走了,潘宁心里提不起劲,又一转进去看到长辈们哭的红通通的眼,哀从心起,更黏着信欢不撒手。

    信欢受不了屋里的烟味,每每道场一结束马上往外面坝子透气,不到叫人时基本偎黎书慧身边挤着。冷的厉害,坝子里没几个人了。

    来来回回数趟,黎书慧总能套出些东西。

    她架先还只闲拉家常:“你们一哈都请的两天吗?明朝过了又转去上班?”

    两姊妹都点点头,潘宁道:“马上过年了,请不了假,不好请。”

    “就是说呢,马上过年了……”她把探究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忧伤的转到屋里:“还有二十几天过年,晓得他们这里过了要耍两天不?你二嗲幺爸倒肯定不得等到过年哦,长也不长短也不短,一哈都是上班上学的,想转来多耍两天都耍不了。你说这里过了转去上几天班又转来欸,你们近点的还方便,他们远的票也不好买,还光浪费钱,去啊来的。”

    但这总不好怪潘天发走的不是时候,她真正焦虑了。

    老张从灵堂里出来,走到门口见她那表情,脚步顿在门边,也跟着焦虑起来。

    有几个不怕冷的中年男人在下面那张桌子上打牌,因着丧仪场合,激动澎湃时也按捺着没有惊叫出声,只听到几个人或狰狞或懊恼的将扑克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信欢听得起劲,竟然生出也想加入的念头。

    只是黎书慧又垂首看她脸上的鞋:“你这鞋僵脚不?我看陈卓那鞋单薄的很,晓得冷不冷,她一个人走路两个人动,感冒了不得了。”

    潘宁想起来问:“到后面楼上睡觉去了吧?”

    信欢张口未答,黎书慧先道:“上去了,跟你外婆,跟老辈子她们三个一起的。”

    她说完,眼睛放在潘宁身上胶着:“一哈都转来欸他妈妈一个人在屋里得行吗?”

    潘宁马上听明白:“喊楼底下的嬢嬢帮忙看着,饭菜都是弄好的,饭菜一哈弄好放冰箱里的,她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了,白天上去看看呢,晚上睡觉上去看看,应该没得啷个事,上午大嗲打电话她还晓得接呢。”

    黎书慧道:“她病好了吗?不发病了?”

    潘宁道:“没得病,现在只是反应慢点动作慢点,基本没得事,偶尔带着她到楼下转哈儿走哈儿都没得事,只是怕她走远了。还是受不了刺激,个别有时候反正像,就是感觉精神很紧张很害怕那种,可能想起以前的事吧,有点害怕,只要没得人吓她就没得事。”

    信欢道:“哪样是刺激嘛?她认得到信好不?晓得是个人娃儿不?”

    “啷个说呢。”潘宁纠结了下:“我觉得她是不晓得,只是天天看到这样熟悉了,丢的时候恁小,她啷个晓得他长大是啷个样呢。只是天天看到天天在一起看习惯了,又经常带她出去逛啊,跟她说话啊,她也分得清呀,她也晓得哪个对她好哪个喜欢她呀,偶尔受了刺激还是不行,精神还是乱的。就像有时候她突然想起他老汉跳楼,突然就要跑楼顶去拉他,明明楼顶样都没有啊,她就跑到边上去到处抓到处喊人,说她家里人跳下去了。有回差点她自己掉下去了,她平时腿也不好啊,不晓得她啷个爬上去的。”

    黎书慧沉思半天的结果是:“还是个疯子。”

    信欢先前回来开玩笑说过,她大概是把忠传当成了母亲,所以对忠传的存在和她说的话做的事格外信任。

    黎书慧的脸色垮下去,两个姑娘姑娘也不好再说话了。

    她总是焦个脸,使除了潘宁信欢两姊妹,其他旁的熟人都不怎么敢靠近她,即使靠近了,再笑眯眯坐在隔壁的板凳上,轻言细语的说话。

    两姊妹进灵堂过后没多一阵席三娘又来了,她一天都同朱慧芬在一起,将上个厕所出来,打瞌睡的朱慧芬被小川叫到后面楼上睡觉去了。

    席三娘张望着在黎书慧边上坐下来,自言自语:“将阵儿还在这里的人呢一哈儿又走哪里去了。”

    她的自言自语延伸到远处:“这个雪落着就不停,我还说下午转去呢,这上面车子也不好赶,晓得下午那班车是几点的,这上面冷的硬是,感激我出门还把这件厚坎肩儿穿着,护着后心就没得事。”

    她见黎书慧始终像根枯木望着屋里,朝她的目光望去,像封增银等几个老公公在大堂门口的桌上摆谈什么,她因道:“谈哪个死了后面的要造孽,结果你看他那里,幺娘死了他还是一样的安逸。他又不多的过问啷个,他们封佑个人把女朋友也耍好了,还谈是在哪里当老师的?谈屋里条件好得很,那边妈老汉晓得他一个人在屋里不会煮饭还时常喊他过去吃饭,我谈他这点运气好呢。

    管他哪个屋里,始终男的比女的安逸比女的松活,这里潘爷屋里,以前一味是潘娘照管他生活饮食,潘娘死了恁多年他一个人还是快活,反而他一个人更自由,到今朝死,恁多年他哪吃过啷个苦的啊,今朝高兴石岩一趟,明朝有人喊走喝茶去耍,娃儿也有出息找得到钱,姑娘女婿在医院上班生病了也方便,哪样都方便得很。”

    她絮絮叨叨的闭合着嘴巴,旁人看来同黎书慧无异,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幽怨脸,无精打采的靠着,眼巴巴的瞧着。

    她在外面谈旁人,旁人在屋里谈她,几个张家湾的妇女偎在大厅门口木格子窗户下取暖,窃窃昂昂的龙门阵从大堂里的人摆到坝子里的人。有的伤口并非结痂了就过去了,除了当时疼,还有终身的痒,疤在那里,遮羞布一掀开,自己痒,旁人也痒。她们总是戳一戳问一问,你这疤这么大的印子呢,从前疼吗,从前疼吧,哎呀我这里也是那年轻轻抓了一下就留了恁大个印子,不能抓,不要抓欸,越抓越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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