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山雪
摩卡冲出帐篷，扑到丁昱身边，焦急的问道：“怎么了？”黑子和任荥闻声也快步走了出来。“湖底有人……跟我说话……”丁昱有些哆嗦，可能是吓到了。
黑子快步走到湖边，说道：“阁下想必就是剑鬼前辈，晚辈们来此是有事相求，前辈可否上来说话？”他怕声音太小湖底根本听不到，又怕声音太大吵醒了对面的游人。
“剑鬼？哈哈哈哈，非也非也，我可不是剑鬼。”湖中的声音说道。
“传音入密？”摩卡看了黑子一眼。这湖中灵力极强，绝对是个绝世高手，可这人又说自己不是剑鬼，这人到底是谁？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黑子继续说道，却伸手护住了身后的任荥。“汝所寻之剑鬼，乃孤之老友矣。哈哈哈。我乃剑鬼之佩剑：宿魔。”
众人听罢一惊，这湖底的，竟是一把剑？有灵性的剑？
“那你一定知道剑鬼在哪里吧！”倒是任荥先开口了，反观丁昱，似乎还无法接受一把剑会跟自己说话的事实，本来以为猫能说话就已经够离谱了。
“我与剑鬼一道征战千年，对其灵力再熟悉不过，自然能寻得其身在何处。”
“那太好了，能告诉我们他在哪吗？”任荥有些兴奋，但是摩卡和黑子却一言不发，它既是剑鬼的佩剑，为何没和剑鬼在一起，而是沉在这圣湖湖底？
“要我帮尔等寻剑鬼？当然可以。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各位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
“你先说来听听。”摩卡没等任荥开口，她不知道这宿魔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宿魔剑，格外的警觉。
“很简单，纵使我能力再强，也终归是一把剑，我沉在这大爷海底已经几千年了，尔等若能取我上来，我便带你们去见剑鬼。”
“不行。”黑子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宿魔剑被沉于此，定是事出有因，而且传说这宿魔剑乃是冤魂血气寄宿而成，倘若放他上来，怕是后患无穷。
“好。我取你上来，你带我们去找剑鬼。”摩卡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摩卡！”黑子厉声道。摩卡抬手，示意黑子不用多言。“我当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如今我们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这太白山这么大，我们听得的也只是传说，想要靠自己找到剑鬼，是不可能的。噬仙教的人很可能就跟在我们附近，多拖一天，丁昱就多一分危险。”摩卡说着，迈步向湖里走去。
“摩卡！”黑子冲过去，拉住了摩卡，看了一眼旁边的丁昱，开口说道，“还是我去吧。”
“不行，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你在岸上照顾好……”
摩卡还没说完，黑子便猛的一头扎进水中。
“黑子！”任荥咆哮着冲了上去，摩卡和丁昱赶忙拉住了疯狂的她，“黑子！你回来！”丁昱拉着任荥的胳膊向后拽：“荥姐！你冷静一下！黑子只是去取剑，没事的！”
黑子伸出右手掐道指，只一运功，便在水中灵活自如，呼吸顺畅。一用力，向湖底灵力最强处游去。
任荥见唤不回黑子，脸上尽是绝望的神情，一下瘫坐到了地上，眼泪也流了下来。只有丁昱知道，她弟弟的死定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没事的，”摩卡拍了拍任荥的肩膀，“道术‘如鱼’可是黑子的绝技，不会有问题的。”
如鱼是辅助性质的道术，能让人在水中像鱼一样自在呼吸，活动自如。若是摩卡下水，也要黑子帮她释这个术法才行。
此时摩卡心中还是很自责的，自己将黑子拖进了这趟浑水。如果自己会用道术，或者没有对水本能的恐惧，也许就不用黑子替自己冒这个险了。
“为什么黑子施法时没有灵光呢？”丁昱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禁问道。摩卡一边安抚任荥，一边回答：“这世间的术法有几大类：法术，使用灵力驱动，灵力越强法术强度就越高。道术，是直接催动灵气的术法，通过指诀施法，所以不会出现灵光，道术大多是辅助性质的术法，法术强度也基本是固定值，和灵力关系不大，黑子使用的术就是道术。此外，还有武术和心术，武术是使用灵气强化身体和攻击的术，也是不会出现灵光的。心术是以灵力承载意念的术法，传音入密就是心术的一种。”
再说黑子这边。本身就是夜晚，下潜了几米，便没有一丝亮光了。这大爷海由于高海拔，又常年寒冷，一直以来无人潜入。实则此处深不可测，黑子估摸着潜下去了有五六丈，依然没挨到地。又向下了一会儿，隐约看见有一团暗红色的光，时隐时现，把周围的一些浮游生物都映的红红的。靠近过去，拭掉上面的浮土，果然是一把剑。虽在水底，这剑却还是闪着幽幽的寒光，似乎还有一股暗红色，环绕其身。剑由青铜所铸，形似柳叶。黑子伸手去取，颇有分量。
触碰到剑的一瞬间，黑子顿时觉得自己的灵力消失了大半，同时，一股灵识透彻了自己全身，这灵剑似乎与自己通了心意，看透了自己的全部。“坏了，是心术。”黑子顿感不妙，提剑转头向湖面游去。世间术法无非四种，法、道、武、心。其中道术和武术是直接催动灵气的术法，不需要将灵气凝练成灵力，黑子本身天赋不高，灵力不强，因此，自修行伊始便主攻道术，对法术只能说是一知半解，而修炼心术还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对于初入道尘境的黑子来说则更是神秘莫测。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挺有故事。”宿魔剑直接在黑子脑中与其交谈。“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快滚出去。”黑子恶狠狠的说道。“哈哈哈哈，莫要生气啊，你且放心，上去之后，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半晌，黑子带着宿魔剑回到了岸上，任荥一下子扑到了黑子怀里，脸上还挂着两行泪：“你怎么这么任性啊！自己这样下去多危险！”“我都说了没事。”黑子看上去变得有些阴冷，一手拉开怀中的任荥，对着另一只手中的剑，说道，“我已经帮你出来了，该你履行诺言了，剑鬼人在何处？”
“我当然会说到做到。走吧，去拔仙台，剑鬼自会去那里找我们的。”
“去拔仙台？现在走吗？”丁昱说。这拔仙台离大爷海倒不算特别远，但是经常爬山出游的人都知道，这夜路是赶不得的。“对，等天亮你们怕是也找不到他了。”
一行人收拾了行李，在月色下上路了。一路上，摩卡不停的观察黑子，他觉得黑子上岸之后就有些不同了。这宿魔剑是冤魂血气所养，又有灵性，摩卡怕其能蛊惑人的心智。她怕黑子趁着夜色将大家带到偏远之处，突然发狂痛下杀手，虽说自己能力在黑子之上，但如今他手上有宿魔之剑，自己怕是无能为力，再者说，对手是黑子的话，自己也无法全心而战。
走了一段时间，一行人终于到了地方，太白山的顶峰，虽趁着夜色，仍能感受到它的壮美。山崖边有一圈护栏，一块石头立在当中，上书：拔仙台。
众人坐下休息，任荥更是喘起了大气。黑子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已经到了拔仙台了，剑鬼到底在哪。”宿魔没有应声，放出了一道强劲的灵气，以它为中心，伴随着隐隐的暗红色，辐射向四面八方。突然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来者何人？”
声音雄浑有力，仿佛直入心灵。可见此人内功深厚。
大家没敢吭声。一时间，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只有沙沙的风声。
“剑鬼，怎得不识老友？”
“宿魔？我还想着这灵力为何如此熟悉，便来一探究竟。果然是你。”
“哈哈哈，你当初沉我入池，可曾想过今世还能再见？”
突然，一道气流迎面向黑子打了过来，速度之快，连黑子都根本来不及反应。可黑子的手却先黑子一步，用手中的宿魔剑接下了这一击。黑子显得有些惊愕，如今，根本不是自己在用剑，而是剑在用自己。
摩卡伸手将丁昱护在身后，丁昱则死死的拉着任荥，怕她再冲上去。
摩卡环顾四周，也不见人，怕是高人都喜欢传音入密，她只得冲着天空喊道：“剑鬼前辈！晚辈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前辈现身相见！”
一道人影突然间从摩卡她们身后闪过，快到摩卡都看不真切，直冲黑子而去。
黑子的身体不受控制，直直的反身接下了这一击，而发出这一击的剑，却只是一根乌黑的树枝。
拿树枝的，是一名老者，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岁，红色的灵光环绕周身，这代表老者有着万会境的修为。灰白的头发在后面挽成发髻。身着一件灰色棉衣，穿着上看，倒有几分现代人的感觉。只是他的双眼却一直是闭着的。这便是剑鬼了。
黑子偏开树枝，收身发力，一记横劈，冲着老者而去，老者虽然闭着眼，却仿佛能看穿黑子的动作似的，接连后跳，躲过了黑子挥出的每一剑，看上去游刃有余。
这黑子越打越上火，看着眼睛都红了，一直向前突进，手中的宿魔剑也发出越来越红的剑气。
“剑鬼，你我二人何不同心联手，笑傲江湖？何等快哉！”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把你沉入圣湖，自然决意与你一刀两断。如今你想方设法出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些废话吗？我当初既沉你一次，今日定便再沉你一次。”剑鬼气定神闲，没有一丝慌张。
黑子咆哮着，向前挥剑，这红色的剑气离开了剑身，仿佛一片片血色月牙，向着剑鬼呼啸而去。剑鬼站定，右手一挥，只一根树枝，竟挡下了所有的剑气。而后突然一个瞬身，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黑子的面前，左手击出一掌，打中黑子的腹部，右手的树枝挑飞了黑子手中的宿魔剑。
黑子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这魔剑能乱人心神！不要碰到它！”
可剑鬼却慢慢走过去，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宿魔剑。宿魔剑寒光一闪，红色的剑气竟全部内敛，缩回了剑内。
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丁昱怔怔的松开了任荥，任荥马上冲过去查看黑子的伤势。此刻黑子满脸痛苦的表情，刚刚的一记掌击，封了自己的穴道。剑鬼慢悠悠的走过来，众人虽都十分戒备，却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知道，这实力上的差距，倘若剑鬼真的有杀心，那他们恐怕早就成了剑下鬼了。
剑鬼环住黑子的腰往上一提，给黑子解了穴道。黑子痛苦的表情立马就平静了许多，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们几个小鬼，怎得还放出了这宿魔剑？来找我所为何事？”剑鬼笑眯眯的说道。
“剑鬼前辈，”摩卡走过去，扶起了黑子，说道，“我们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剑鬼把脸转向了丁昱，说：“是因为那小子吧？”
丁昱有些激动，这剑鬼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的问题，看来确实是有些能耐，不过这话也不严谨，剑鬼说瞎子，何来的一眼看出呢。
“大师！有一个噬仙教人，说要以后会来取我性命！您能帮帮我吗。”丁昱有几分着急，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也想知道剑鬼能不能保自己度过此劫。
“噬仙教？”剑鬼显然是没听过这个名字，毕竟他已经在此隐居千年。
摩卡开口解释道：“是一群想靠吸食他人灵力变强的邪派。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住处，本身是要杀我的，没想到突然对我主人起了兴趣。噬仙教人从来都是只对灵力感兴趣，为什么会盯上他这一介凡人呢？”
“哈哈哈哈，”剑鬼突然笑了起来，“这小伙子可不是一般的凡人。你们这些小鬼啊，只能感受到灵物的灵力，而作为灵力之源的灵气，却一点都察觉不到。我之所以不用眼睛也能感受万物，靠的就是对灵气的感知。”
丁昱又开始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大概也明白几分，就像蛇能看到物体的温度似的，剑鬼虽眼睛看不见，却能看见灵气，万物皆有灵，能看见灵气，也便知道物体的形状位置。
“可是万物皆有灵气，他的灵气难道有什么不同吗？”摩卡继续追问。
“倒不是不同，只是他身上的灵气，太多了。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倘若他能潜心修炼，将其化为灵力，想必定是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
丁昱顿时觉得自己多了几分使命感。自己竟然有成为绝世高手的潜质！可是摩卡说这修炼要百年以上的，自己怕是无缘了，这见鬼也是凡人修炼而来，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呢。
“大师！能不能教我怎么使用这灵气啊！”
摩卡和黑子听了丁昱这话，一脸惊愕。丁昱这才想起来，这剑鬼可是杀了自己全家，得到了宿魔剑，才有此能力，那他不也是邪派吗。
“哈哈哈哈，几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向我请教的人。世人都说我一世癫狂，杀人如麻。你不怕吗？”
丁昱仔细想了想，这剑鬼为何要将这宿魔剑沉到水底？没有了宿魔剑，这剑鬼依然强的令人发指，靠着一只树枝，就轻松击败了拿着宿魔剑的黑子。倒不如说，不是宿魔剑成就了剑鬼，而是剑鬼成就了宿魔剑。况且从见面到现在，剑鬼也完全不似传说那样，丁昱实在是无法将面前这个和蔼的大爷和杀人如麻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吧。”丁昱低声说道。
剑鬼笑了笑，招呼众人：“跟我来。”
来到山崖边，剑鬼拿出了那只树枝，指向天空，一边给众人讲起了过往：“遥想当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剑客。配一把青铜剑，四处漂泊。直到后来遇到了命中的她，我才安定下来，种田耕地，打算和她共度余生。”剑鬼讲着，太白山的积雪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聚集到此处，“可是，之前的仇家却不肯放过我，终于一日，我回家时，发现妻儿父母都倒在血泊之中……我痛苦万分，提剑去寻仇，杀光了那里所有恶人，却生出了心魔。我没能保护自己重要之人，想消灭世间所有恶人才能告慰亲人亡灵。手中的青铜剑，终日饮血噬魄，竟也有了灵性。我名其曰宿魔。可这剑只想杀人嗜血，只为寻仇而生，竟要左右我的思想。多年后，我才终于顿悟，这仇，是寻不完的，恶也是杀不尽的。世人都说我是罪大恶极的魔头，说我为了力量杀了自己全家，我反驳了，没有用的。人言可畏啊。我隐居于此，把家人的尸身也迁到这里。自废双目，不愿再看到这世间的仇与恶，不愿看到一切肮脏和痛苦，只想守着我的家人。剑应为人所用，而不应用人。我将宿魔沉入湖底，从此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剑鬼说着，那些积雪呼啸着从四面八方飞来，全部裹在了剑鬼手中的树枝上。
“小伙子，为什么想修炼啊？”
丁昱想了想：“此时此刻，我当然最想能活着……而且……”说着，丁昱看了看每次遇到情况都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摩卡，“我也想偶尔出出风头，嘿嘿……想能保护重要的人。”试问哪个男人没有做过英雄梦呢。
剑鬼笑了笑，笑的有些欣慰，又有些辛酸。
“来接着。”
丁昱慢慢走过去，伸手接过树枝，只见一阵刺目的寒光，雪花全部飘散开来，洋洋洒洒的落下。
再看这手中的树枝，已然变成了一把宝剑！汉剑模样，长约二尺，剑把乌黑，剑刃雪白，寒光闪闪，似有一股寒气环绕其身。
“此剑名唤千山雪。是不可多得的好剑，世人皆知这灵剑隐没在群山积雪之中，可是能有灵气唤醒它的人却寥寥无几。从今往后，这千山雪，便是你的佩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