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兄妹

    在古旧的木桌旁，陈长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杯几乎未动的茶水，其波澜不惊的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一丝涟漪。他轻声招呼道：

    “姨娘，不知您与依依用过晚膳未？待会儿我去汜阳城最好的酒楼为您预定一桌佳肴。”

    秦奉安听罢，如同受到赦免的囚徒，急忙应声道：

    “我去订！”

    他振振有词，仿佛自己是汜阳城中所有酒楼的常客。

    郭姨娘缓缓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急躁，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沉重：

    “这次来，是姨娘有事求你。”

    陈长安的视线偶然与陈依依那双探寻的眼眸相遇，他温柔地回以一笑，仿佛一切尘世烦恼都与他无关。他温和地问道：

    “姨娘请说，什么事情？”

    郭姨娘轻抚着陈依依的秀发，语气中带着不舍：

    “依依，你跟两位大哥哥出去走走如何？看看你哥哥生活和修炼的地方。”

    秦奉安立刻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如同秋日里盛开的菊花，深深地皱纹中充满了温暖与欢乐，

    “来，秦哥带你去品尝汜阳城的美食。”

    郭华也主动承诺道：

    “姨娘，您放心。陈长安和我生死与共，定会照看好依依的。”

    陈依依虽然胆小，但她很懂事，听了郭姨娘的话，便小心翼翼地向郭华走去。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面貌端正、笑容温和的郭华远比那笑容夸张、满脸络腮胡的秦奉安要靠谱得多。

    郭华心中充满欣慰，牵起姜依依的手离去。秦奉安临行前，还特意狠狠地瞪了陈长安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责问——你妹妹几个意思？

    待到房间中只剩下两人，陈长安方才收敛起笑容，语气中带着关切：

    “卧云镇近日可好？家中的药材铺子经营得如何？”

    郭姨娘语塞，显得有些局促，陈长安便耐心地劝慰：

    “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郭姨娘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自从你父亲去世后，铺子的生意日益萧条，我和依依的生计都岌岌可危……”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拿出手帕擦拭泪水。

    家中唯一剩下的药材铺子，本是小有名气的。当年家道中落，除此之外，所有产业皆已售出，只有这一间因其历史悠久而被保留。陈家的药材铺，在卧云镇上久负盛名，本不至于营运困难至此。

    陈长安心中自有盘算，虽不曾深入商海，但父亲生前的教诲他未曾忘记。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但他还是温声问道：

    “姨娘，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心中想着，若是需要金银，尽管他修为尚浅，但还是能设法筹措一些。陈依依是他唯一的妹妹，他自然希望她们能过得更好。

    郭姨娘眼中的泪水未干，声音带着无奈：

    “自从你父亲离世后，我一个弱女子，又无长技，日子越发难过……”她抬起泪眼，凝视陈长安：

    “依依的将来，能否托付于你？”

    陈长安眼中最后一丝温情消散，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姨娘竟然会放弃自己的女儿。

    他缓缓点头，语气平静：

    “姨娘是打算嫁人了？”

    郭姨娘垂下眼帘，她在这个亡夫的长子面前，神色之中，似有羞愧。

    陈长安没有责备她，只是问：“这事依依知道吗？”

    郭姨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还小，不谙世事。我本想先征询你的意见。依依向来胆小，怕生，我担心她跟着我也不会幸福……”

    陈长安沉默片刻，心中千回百转，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便由我来照顾依依。”

    陈长安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那究竟是由我，还是由你告知依依这变故？”

    郭姨娘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还是你告诉她吧……我……我已经要走了，马车在城外等着我。”

    陈长安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沉默似是在与心中在做着斗争：

    “也罢，那我便不送您了。”

    郭姨娘有些慌乱地说道：“

    我每月都会给你送银两。”

    陈长安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决绝，

    “不必了。我养依依还是绰绰有余，姨娘您……多保重。”

    郭姨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留下一句：

    “你和依依，要好好的。”

    她起身，身影有些迟疑不定。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眼中含着泪光对陈长安道：

    “依依不喜欢吃冬瓜，爱吃茄子，对甜食情有独钟……但你不能让她多吃。”

    “她晚上睡觉会蹬被子……她……她还小，不太懂事，你作为哥哥的要多多担待。”

    郭姨娘的话语里满是不舍与牵挂。

    陈长安原本不想再多说什么，但见到郭姨娘这般模样，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

    “姨娘，您还记得吗？父亲在世时本可多活几年，但他选择不再治疗，只为留下家产给您，好让您好好照顾依依……”

    郭姨娘无言以对，快步离开，连掩面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匆忙。

    陈长安独自坐着，许久后才给自己倒了杯茶，陷入了思考，他在外求道，任凭风霜打磨，从未想过要家中分担，全因他记得父亲的遗愿，和那个不愿成为负担的承诺。

    他本是家中唯一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却从未动用过那笔家产。

    仿佛还能听见父亲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小安，你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对吗？”

    “是的，父亲。”他曾这样回答，如今，他还要照顾好依依。

    ……

    不久，郭华与秦奉安带着陈依依回来。秦奉安不假思索地问：

    “伯母呢？”

    郭华下意识地想要抱住依依，但那小小的手已经执拗地挣脱了。

    陈长安望向依依，见到那个不到五岁的女孩，她沉默地站立着，唇边轻咬着，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孤独包围，站在郭华与秦奉安之间，却像是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

    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大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显得异常坚定。

    陈长安迈开大步，蹲到她的眼前，用宽厚的双臂将她紧紧拥抱。他的动作，不仅是为了给予安慰，更是要将她从孤独的深渊中拉扯回温暖的人间。

    “依依，从今往后，你就跟哥哥一起生活。”

    陈长安柔声细语，如春风般温柔：

    “哥哥会经常陪你，就像以前一样。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秦奉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此时也赶紧加入：

    “对，对，秦哥以后也会经常陪你玩！”

    依依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又将小脑袋依偎在陈长安的肩膀上，仿佛在那里找到了一片避风的港湾。

    “好了。”陈长安抱起依依，缓缓站起身来：

    “依依今后和我一起生活，宿舍住不开，我得先找个合适的住处。等安顿好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的确，先找个地方安顿是最要紧的。”

    郭华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子，坚定地塞进陈长安的手中，“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郭华自进入内门后，生活已不再窘迫，道院每月都有津贴。这几块银子，虽然不多，却是他能拿出的全部。

    秦奉安仿佛被触动，也开始在身上摸索，终于只掏出了几个铜币，有些尴尬地递给陈长安：

    “这个月的津贴我都花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郑重其事地承诺：

    “下个月，我不喝酒，攒钱给依依买新衣裳。”

    陈长安没有推辞，收下了朋友的好意，然后带着依依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秦奉安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依依实在太可爱了！哎，老郭，你说我要是有个妹妹该多好啊。”

    “老郭？”

    他回头一看，郭华已经开始静坐打坐，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秦奉安自言自语：

    “跟老三一样，都是一心修炼的狂人。”

    他走到窗边，拿起陈长安之前倒的那杯茶，豪饮一口。

    但饮下的茶水苦涩难当，他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哇！这茶怎么这么烫啊！”

    郭华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