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始
八、
顾家要分家的事, 还是在村里起了些波澜的,毕竟村长家几个儿子都不错,孙子更是都在读书, 颇有出息。
这情况在村里人人欣羡,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到四世同堂呢。
虽然之前闹得有些难看,但分家却是三房都乐见其成的事,执行起来快得很。
当然, 在具体的财产和田产划分过程中, 还是产生了些许摩擦, 大伯母李香桃表示她儿子最有出息,马上就要中秀才,到时可以免农税, 应该把所有田地都挂在她家,并且她们家也要拿超过其他两房更多的银子。
不过,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被你吃进去了还吐得出来?
最后, 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镇压下,划分出了个勉强算是几房都满意的数字。
大头自然都归了大房, 毕竟两位老人是跟着那边过日子, 再加上顾振这个长孙还没有娶亲,不过二三房也都分到了几亩地,还有几十两银子。
对此三婶本来颇有些不满, 她家做生意的, 对银钱敏感,这么些年看着, 两老人手上的银子至少有个五六百两的, 但如今他们拿出来分的才一百多两, 不用想那剩下的将来肯定都要补贴给大房。
不过,银子的事,两老人说有就是有,说没有就没有,难道还敢去翻房间不成?
还有关键一点,顾三嫂也想着大房的顾振确实会读书,将来说不定有大出息,还是不要太得罪了好。
分家之后,顾三就把地给租给了村里人,一家子又急匆匆回了县城。
大房和二房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不在一个灶了。
当日下午,顾二便在靠墙的东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灶,他们一家四口就在这开火。
对此,谢长月是最最开心的。
像以前那种,你做个什么,李香桃都要伸头来看一下、酸一句的情境,实在让人很难接受。
由于太过兴奋,谢长月甚至十分大方地把自己吃得两条鱼都贡献出来了。
而大房那边,刚到晚间,气氛便不愉快起来。
之前没分家的时候,李香桃自持长嫂身份,灶上的事基本都是堆到木夏身上,尤其是每每顾振放假在家的时候,更是要把人支使地团团转,要这个做那个的。
如今,轮到她来做一家人的饭,不是那个量少了,就是这菜盐放多了。
谢长月对此幸灾乐祸了一番。
不过很快,大家也就没闲心在这上面了,因为秋收开始了。
这也是书院把授衣假放在九月的原因,就是为了空出时间,让农家子能顺便回家帮忙。
这一日,天际刚刚出现一丝亮光,顾思远就起了身。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灰色上衣短褂、一件黑色长裤,只不过大约是很久没穿过了,上身之后,裤腿竟然短了一截。
不过,倒是也不算妨碍大事。
顾思远取出麻绳,弯下腰将两只裤腿口都扎了起来。
谢长月躺在床上懵懵懂懂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夫君完全不同以往书生长袍的打扮,不由睁大了眼。
“夫君……。”
顾思远听见声,转头看他:“醒得很早。”
谢长月嘻嘻笑着:“夫君,你今天这样好英武哦,我也好喜欢。”
顾思远走到床边,弯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今天我要下地,你在家乖乖的。”
“啊……”谢长月嗖地坐了起来,大声道:“我也去。”
顾思远将人搂在怀里,吓唬他:“地里虫很多。”
谢长月嘻嘻笑了一声:“夫君,你忘了,我也种地的,玉米上就有虫,我还捉过,我不怕虫。”
说着,他两根细白的手指微捏,做出掐虫的姿势。
同时,嘴里还“噗……啪……”的发出拟音:“我还踩死过好多虫,会爆汁。”
“……”顾思远。
平时没事就要可怜兮兮告状,然后往他怀里扑的人……
他眯了眯眼,继续道:“我是要下水田,水田里是蚂蟥,跟其他虫不一样,它会顺着脚踝裤口往上爬,缠满你整条小腿,然后开始吸血……”
“真的……”谢长月浑身一个哆嗦。
好吧,虫跟虫还是不一样的。蚂蟥肯定是世上最可怕的那类虫。
见状,顾思远薄唇微勾,摸着他的脑袋道:“你跟爹亲在家里干活就好,中途没事的话,可以去给我们送点水和吃食就行。”
“好,我一定会去的。”谢长月立刻响亮应道,仿佛接了什么了不起的活计。
顾思远推开门,就看到自家阿父正在门口洗脸。
顾二微一抬头,看到他这副打扮愣了愣:“你这是……”
顾思远神色一贯的冷峻:“我和你一起下田。”
顾二心里熨帖了一下,又坚定地摇摇头:“不必,咱们家六亩地,虽说只有一个人,但比在分家前摊到身上的还少些,我忙个几天就完了,你是读书人,哪能下地?”
顾思远神色不变:“书院此时放假,本就是为了让我等帮助家中干活。”说完,他也不理自家阿父反应,就自进了厨房打热水。
顾二站在原地笑了笑。
吃完早饭后,两父子便背着筐萝,拿着镰刀和草绳出门了。
田地就在村外不远处,大约走个四五分钟便到了。
他们北地一年种两季小麦,如今正是春小麦的收割季节,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金黄的麦穗,壮观而热烈,就连空气里飘来的也是淡淡麦香。
然而,所有美景在汗水与辛劳之前,都失去了意义。
九月虽然不比正夏季时炎热。
但是二十多度的太阳之下,不停地弯腰,还是让全身湿透了,加上黏了麦穗,身上又燥又疼。
不知割了多久,顾思远拿起搭在草帽底下的湿毛巾,擦了擦沾满汗水、以及被麦穗刺得通红的脸庞。
这湿毛巾也算是干活的小窍门,搭在草帽下,挡在脸颊两侧,便能防止弯腰时,尖锐的麦穗划过脸和脖颈,甚至戳到眼睛里。
不过,这也作用有限,前方处还是不时有麦屑飞来。
还好他自己那一世的时候,也是在小山村里长大,对农活还算熟悉,不然是真的难过。
还好刚没让谢长月跟来,他那细皮嫩肉,只怕要掉层皮。
顾思远感慨完,又看向手中刚刚割下的麦秆,摸了摸干瘪的麦穗,再度轻轻皱起了眉。
现代,小麦的亩产已经达到了近千斤,而这里,一季小麦亩产甚至都无法超过两百斤,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也就逼得普通农民,一辈子就为了一口吃饱奔波,却往往求而不能。
想到这里,顾思远微微侧头,看向自家阿父,这便是当今无数农人的缩影。
顾二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似是心有所感,立刻也放下了手中麦秆,直起腰回头笑道:“真不错,你一个读书人,平日都没怎么下过地,没想到能干得这么好。”
“阿父辛苦了。”顾思远淡淡摇头。
顾二通红的脸上升起了笑容,却不知该怎么回。
两人又弯腰割了一会,身后的麦垄上,放着一排排整齐的麦秆。
就在这时,顾思远便听到了熟悉的清脆呼唤声:“夫君……”
他赶紧提着镰刀,走到了田埂之上的一棵大树荫下,大声应道:“在这。”
他身材高大,谢长月又叫了几声,再一转头就看见了,连忙提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只不过,在快要到近前的时候,被个小土堆绊了一下,整个人就直接扑了过来。
顾思远赶紧扔下镰刀,一步上前将人接到怀中。
谢长月一点也不慌,反而喜气洋洋道:“夫君真厉害。”
顾思远擦了擦手上的麦屑,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着脸正色道:“地里各种野草藤蔓颇多,不许跑太快,摔倒了如何是好?”
谢长月一点也不害怕他,抱着他的腰笑容得意:“我知道,夫君会接住我的。”
“……”顾思远。
这就是恃宠而娇吧!
谢长月放下手中的篮子,献宝似的道:“爹亲让我带了冷茶水,还带了几个秋梨,还有鸡蛋和煎的南瓜饼子。”
顾思远听他报菜名似的,笑了笑:“倒是比早餐还丰盛,去喊阿父过来。”
谢长月嘻嘻笑了两声,就站在陇头,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喊着“阿父。”
顾二应了一声,就放下镰刀走了过来,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歇息喝水。
谢长月剥了一个鸡蛋,递到顾思远嘴边。
顾思远确实饿了,吃得时候不小心舔到了谢长月细白的手指,温软的感觉与众不同,便轻轻咬了一下。
“啊……”谢长月缩回手,又藏在背后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顾二对于儿子和儿夫郎的亲密习以为常。
吃完东西后,三人继续在树荫下休息。
谢长月眼睛咕噜噜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呼呼地瞪着顾思远:“夫君,你骗我,根本就不是水田,你是在割小麦,没有蚂蟥。”
顾思远神色不变:“有的,有一亩水田,等割完了小麦就去。”
他们武清县几条河流交汇之处,又靠近大运河,比起北地其他地方,确实有水田存在,只是很少罢了。
谢长月已经不听了,他伸手抱住顾思远的胳膊,甜蜜蜜道:“夫君,我明白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下地干活。”
顾思远伸手掐住他白嫩嫩的脸颊,目光微冷,那刚刚还故意生气,真会撒娇。
谢长月慢慢张开嘴,一把咬住他压在唇上的大拇指,并且轻轻舔了舔,笑容得意至极。
啧,现学现卖。
谢长月送完东西之后,也没有直接回去。
就背着顾思远之前带来的小箩筐,跟在顾思远和顾二身后,将掉在地上的麦穗捡起来,省得他们两边割麦还要边回头。
到了午间,太阳完全在正空了,顾二停下了动作,回身笑道:“回去吃饭吧,两人干确实快了不少,本以为要十天左右秋收才能结束,这么一看,五天就差不多了。”
谢长月高兴地拍马屁:“夫君真能干,不仅读书写字厉害,下地干活也厉害。”
对上自家公爹打趣的目光,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道:“阿父也很能干。”
顾二对此习惯了,还玩笑了一句:“那还是你夫君更厉害,我都不会写字。”
谢长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顾思远看着红彤彤的小夫郎,心里升起无边的怜爱,大手轻轻牵住人,往田埂上走去。
顾二脚步比他们更快,远远地走在最前头,压根不管这对小夫夫在后面干什么。
又拐过了一条大田埂,陇头两边长满了大树,一片阴凉,能闻到村里传来的饭菜香味。
几人加快了脚步,就在快走入村道的拐角处,他们三人正好又和大房的三人狭路相逢。
虽然分了家,但两家的麦地离得颇近,遇见倒也是意料之中。
大房那边下地的是顾老爷子、顾大伯,李香桃没拿镰刀却背着个筐,看样子跟谢长月差不多,是来给两人送水的时候,顺便捡麦穗的。
顾老爷子看到顾思远,愣了愣才问道:“阿扬怎么也下地了?”
顾二脸上绽出笑容,答道:“孩子孝顺,书院给他放假,就随我下地了。”
李香桃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了,好像在说他家振儿不孝顺似的。
她一撇嘴就直接道:“切,以前没分家时,倒没见着下地呢。”
话音刚落,抬眼间就看到谢长月在狠狠瞪着她。
她当即气焰更盛几分:“哼,我当还真是来干活呢,其实就是赚个孝顺的好名声,实则是和夫郎换个地方亲亲我我的。”
“大伯母倒是知道的很清楚,看来对侄儿的房里事还是这么感兴趣啊。”顾思远抬起眼眸,轻飘飘瞥她一眼。
语气听着十分平静无波,却不难窥见其深藏的狂风暴雨。
李香桃往后缩了缩。
顾大伯脸色也难看,自己妻子被侄儿这般胡说,跟指着他鼻子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顾老爷子见这一幕,语气也低了几分,冷斥道:“扬儿,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胡说,别想着下地了,还是把心思多放在读书上,早日考个功名,那才是对你爹的真孝顺。”
顾思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哦。”
李香桃自认得到了老爷子的支持,立马小人得志地接话道:“是,就像我们振儿那样,不搞这些虚的面子功夫,每天在家里用功读书,现在已经考上了童生,明年再考个秀才,给家里免了地税和徭役,这才是真孝顺呢。”
闻言,顾二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淡淡道:“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不劳大嫂操心。”
顾思远突然再度看向李香桃,轻声问道:“大堂兄这会是在家读书吗?”
李香桃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得意:“当然,我家振儿不仅聪明,还刻苦,不像有些人哦,哼……”
顾思远点头,应了一声:“哦……”
调子拖得有些长,不大像他平日说话时的冷漠语气,反而有些像谢长月使坏撒娇时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小山道上传来些许动静。
黄杨村这边的林子又密又暗,一般人是不敢上的,几人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想瞧瞧谁那么大胆。
一阵树枝踩踏声,从山道间跳下几个穿着统一的衣饰青年,随后,又陆续走出三四个人。
赫然便是沈长欢和顾振他们一行。
顾思远瞄了沈长欢一眼,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帮萧景川和四皇子豢养私兵的,难怪好好的突然回了黄杨村一趟。
居然就准备在黄杨村的山林里,倒是半点不把村里人命当回事啊!
沈长欢和顾振二人都与黄杨村关系密切,此事一旦事发,整个村都可能被当做帮凶牵扯其中,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香桃看见来人,面色变了几变,才急急几步上前道:“振儿,你怎么好好的上山去了,山里可危险的很。”
顾振也没想到会迎面碰上家里人,只简单搪塞道:“长欢久未回村,便想上去看看,带了侍卫随行,不会有事的。”
“这……这样啊,哦……”李香桃应了一声,面色却有些难看,因为那日的事,她现在对沈长欢也没有那么热切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刚刚那么肯定地在顾思远面前说得话,顷刻间就被最爱的儿子打脸了……
“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村路田垄上回荡,连树枝上停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谢长月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看着李香桃吃了虫般的表情,直接就毫无控制地嘲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么刻苦的,这么孝顺的,那我夫君确实比不上,哈哈哈……”
李香桃向来脸皮厚的人,也红了脸。
顾二本是一向稳重老实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了他爹和大哥一眼,直接转头大步往村里去了。
顾思远神情冷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牵着谢长月悠然地跟上了他阿父的步伐。
顾振看着自家三人明显难看的面色,又看了看顾扬几人潇洒的背影,大约知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闹了什么尴尬的笑话。
这样的尴尬,自从顾扬成亲之后,似乎总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真让人心里不舒服。
后续又发生了什么,顾思远并不清楚,不过第二日,顾振就跟着沈长欢一道,提早离开了黄杨村。
大房那边也花了些许铜板,请村里地少的几户人家帮忙割麦。
割麦这活计,顾思远越做到后面越熟练,到最后甚至比顾二还要快不少了。
顾二也对儿子的能干有了新认识。
按照第一日的估计,两人花了四天把五亩地的麦子全割了,并且拉回了家中。
又花了一天时间,把一亩水田里的稻子收了,加起来刚好花了五天时间。
接下来便是等这麦子和稻谷晒干,之后要脱粒。
而再过一天,顾思远的授衣假便要结束,会书院继续读书。
这最后一天,他打算把秋收的最后一点工作结束。
正因为自己亲身体会了这辛苦,才更希望大家能尽可能轻松些许。
他走出门,看向正在晒小麦的顾二:“阿父,有相熟识的铁匠吗?”
顾二停下动作:“有一个姓朱的,在梅村。”
顾二的手上技巧很多,不仅会藤编,平时也做木匠补贴家用,而大多数家具都需要用铁固定,自然而然跟铁匠关系不错。
顾思远递出一张纸:“阿父,能麻烦您走一趟,请朱叔打出这些东西吗?”
顾二看了看纸上的图,自言自语道:“这细铁钩倒是好打,就是要的量多了点,六十根是要做什么,旁边这个圆圆的,倒像是车轮上的轴承,就是大了点还带齿……”
顾思远淡声道:“做打谷机用。”
顾二瞪眼:“打谷机是什么,听名字像是给谷子脱粒的吗,那有稻床好用吗?”
顾思远笑了笑:“省力十倍不止。”
顾二唰地站起来,将图纸收到怀里,眉开眼笑道:“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朱叔打出来。”
那铁匠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轴承,加上用铁量颇大,需要跟县衙登记报备,一直到顾思远回书院的第三天晚上,顾二才兴冲冲地带着一筐细铁钩和两个轴轮回来。
顾思远也不耽误,当即就跟顾二开始上手做了。
当然,他主要指挥,他阿父则动手做木匠活。
他要做的是一种脚踏式打谷机。
原理跟自行车差不多,就是通过脚踏下方的小轴轮,来带动一个大磙子快速滚动。
而大磙子,是由间隔分布的木板围成的圆柱形滚筒,表面均匀钉满弯制的铁制细倒钩,大磙子高速转动时,人握住熟了的稻子或小麦放在上方,倒钩就会不间断地快速勾划过稻穗或者麦穗,如此就能达到轻松脱粒。
这东西主要就是搞懂原理,做出轴轮,木匠活倒是其次。
熬到了半夜,成品的打谷机就正式完成了。
顾思远当即实验起来,踏板轻踩几下,大磙子飞速转动,倒钩划过,几乎是眨眼间,一把小麦就被轻松脱好了。
脱出的麦粒飞溅到围观的顾二和木夏脸上,但两人不觉疼痛,只有无边惊喜。
“我的天,这也太快了。”
“跟做梦似的,不亲眼看见谁能信……”
以往,他们都是在稻床上脱粒,手拿一把稻谷,狠狠地大力摔掼下去,如此反复十几下,大约能摔干净一把。
然而,通常半天下来,手臂就酸疼得不行了,这是比割麦子还要辛苦百倍的事。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轻松的办法。
顾二赶忙凑上前,把自己儿子推到一边,自己坐到打谷机后面,握住一把又一把的小麦试起来,越试就越高兴。
就这速度,往常他们要搞掉半条命的秋收,恐怕只再需半天,就可差不多结束了。
谢长月满眼星星,崇拜地看向自家夫君:“夫君,这个打谷机要怎么处理?要卖来赚银子吗,还是……”
顾思远摇摇头,淡声道:“众生疾苦,现在正是秋收时候,不如上报给地方父母官吧,使更多人都可受此益处!”
谢长月目光愈亮,深深点头:“夫君深感阿父耕作辛苦,为表孝子之心,呕心沥血研制出此物,使天下农人皆可受益,实为人子表率,也是天下读书人表率。”
“……”顾思远。
虽然扬名,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是小夫郎真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彩虹屁一级选手。
顾思远将其中关键点跟顾二说了之后,顾二花了一晚上时间,来克服小民对上官的恐惧之心。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找了顾老爷子,老爷子既是他们的长辈,也是黄杨村村长,去县衙上报打谷机一事,还要他来主导。
不管是治下出现了这样利民的工具,还是出了这般有孝心的读书人,对于县令而言,都是一大足以传唱的出色政绩。
于是,等顾思远某日从书院回来之后,顾家青砖大院外便围了一圈人。
村民们一看见他,便纷纷喜道:“回来了,扬小子回来了!”
“真是不得了啊,这样厉害的东西,也能做得出来!”
“顾二有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了!”
顾思远朝众人揖了一礼,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家中走去。
一进院子,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文士,正在和顾老爷子以及他阿父说话,还有几名喝茶的兵甲,身侧放着一个被大红遮盖的物品,看样子是牌匾之物。
而除此之外,也还有数名头发或胡子花白的老人,在原身记忆中可知乃是他们顾氏一族的几位族老。
顾二抬眸看到顾思远,立马对着身边的中年文士道:“陆师爷,这便是小人的独子顾扬。”
那陆师爷立即笑着站起了身:“果然一表人才!”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微微拱手作揖,落落大方。
陆师爷点点头,倒更对其另眼相看,小小年纪不为名利所动,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于是,开始夸他有大家之风,夸他果然不愧知府大人亲赐的忠孝传家。
顾思远暗道:这牌匾居然不是武清县令赐的,而是通州知府赐的,速度还真快。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闻言,便应付了两句县令教化有方等词。
接下来,便在鞭炮声中,将那“忠孝传家”的牌匾挂在了顾家的祠堂里。
顾老爷子能当上村长,自然不可能靠一人之力,黄杨村的顾氏是最大一族,于是顾扬获得的这荣光,也不属于顾家,而是属于顾氏族人。
顾思远对此倒并不介意,尤其在得知县令奖赏了他个人一百两白银,以及将那打谷机重新命名为“孝子机”后。
不过,顾老爷子却是心绪复杂,这打谷机是在分家之后才被顾扬做出来的,他总觉心里不得劲。
而李香桃看到顾思远时,表情更是莫名,想说些酸话,但看得出来是被家里教育过了,只能气哼哼离开了。
大概又早等着他儿子将来出息后,再来扬眉吐气。
这孝子打谷机的消息传得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在整个武清县、以及通州传播开来。
这世道的读书人,名声十分重要。
而名声里,自然又以忠、孝为首。
在科举考试中,学政确定考试排名时,也会参考当今的学子名声做考虑。
顾思远已决定要考小三元,首先有个不错的名声,自然很必要。
第二日,顾思远回了安平书院后。
陈夫子检查完他的策论后,也主动问了他关于此事,事后又对其大大夸赞一番。
书院的齐举人也见了他一面,并且勉励他认真读书。
同窗们甚至也因此,而对他热切起来。
中午,王旭跟他向往常一样对坐用餐的时候,也微微感慨:“我都不懂你时间是哪里挤出来的,十天的授衣假,不仅写了十篇上佳策论,抄完了九卷《书经大全》,下地割了麦子,还弄出了打谷机这个厉害玩意。”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淡道:“错了。”
王旭颇有兴趣地挑眉:“怎么,策论是你之前就写好的?”
顾思远摇头:“打谷机不是授衣假时做出来的,是前几天才做出来的。”
“……” 王旭。
你好严谨哦。
但是,没有必要。
王旭又看向他,神秘兮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这种好事,没必要上报县令啊,这从中书省到户部、到通州一层层好处剥下来,到你这就一百两银子和个破牌匾,算啥啊,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得了,我保证给你上达天听,搞到更大的好处。”
“……”顾思远。
你是个读书人,说话注意点。
不过,这观点跟他倒是不谋而合,顾思远清了清嗓子,淡声道:“这是小东西,没有必要麻烦你,但是不久后,大概真需要你的帮助。”
王旭兴奋地笑了笑:“哟,那可当仁不让了。”
学习的时间,向来最快。
从秋意深深到白雪皑皑,不过片刻流转。
书院又放假了,这次是年假,一年的最末日到来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家四口过年,顾二和木夏上了年纪,早早去休息。
留着顾思远和谢长月守岁,到半夜时,谢长月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却依旧死死坚持着。
直到听得一声梆子响,他才猛地跳起来,抱着顾思远大声道:“夫君,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这么好,你要一直一直都这么爱我对我好。”
顾思远没好气地吐槽:“真没文化。”
谢长月翻白眼,气呼呼地张嘴去咬他:“我在京城时,可是颇有才名的……”
顾思远一把将人拘在怀里。
谢长月向来怕冷,冬日穿得圆乎乎胖嘟嘟,本就手脚不便,这一下就跟个小白熊样在他怀里挣扎,但却怎么也挣不出来。
顾思远看得好笑,一把将人扛起来,往房里走去。
谢长月在他肩上气得哇哇叫:“我真的会生气的,我告诉你,顾扬。”
顾思远声音淡淡:“是吗?我好怕。”
谢长月更气了:“你这个态度不对劲,顾扬,你是不是对我色衰爱驰了?”
“原来你已经色衰啦……”顾思远悠然低沉的嗓音,浅浅地飘了出来。
谢长月大怒:“我真得生气了,你哄不好了……唔……”
不过,这气呼呼的声音,很快就消逝在微微的喘息声与呻-吟声中。
最后,顾思远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为了守岁,过了时辰。
不然,或许能从去年一直做到今年。
除夕一过,倏忽间又过了元宵,天地间还时有昏暗冷风与雾气,县学院墙内的梅花还在盛放。
县试的报名与验证,便开始了。
又过不久,到二月十八这天早上,顾思远便站在了县学外漫长的考生队伍里,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科举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