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战乱人坑
且说星觉明，连着一星、阿良茶与那草寇车夫，出了军营，绕着圈散步而行。
因为水行道人说不定只是商讨片刻，所以星觉明也不敢走远，其余几人自然也不会走远了。
再说这军中传令属实飞速，这营中边缘守军，不光不再阻拦少年一行人，反而所到之处，每每都有军士行礼致敬。
少年倒是也礼貌懂事，每每又再弯腰回个礼。
四人结伴走着走着，便见前方有一大坑。
大坑为人手挖出，土还堆在一旁，成一座小山丘，也不知是来不及运走，还是另做他用。
一星活的年岁久远，一眼就瞥见那坑附近原先似乎还有几个大坑，只是被填回去了。
但原先坑口处的泥土，显然被翻新过一遍，不甚自然，呈一个圆洞状。
而且那地上，就那几处突兀的光秃秃。
显然便是泥土都被翻了一遍所致。
星觉明好奇，阿良茶也好奇。
便指着那坑洞说要去看看。
那刀疤马夫似是认出那坑洞是何物了，连连劝阻：
“二位爷，那地不是个好去处，还是不去的好。”
少年毕竟还是少年心气，你说不去，那便是颇为特殊，便是可去。
星觉明撒丫子就跑到那坑洞边上。
那坑洞走近了一看，洞口足有三丈余宽，却有十数丈深。
那洞的底里，层层叠叠，全是赤条条的尸体。
有男，也有女。
只是男人居多。
星觉明是修道之人，自然一眼看出这洞里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机，都是尸体。
可那阿良茶不是啊。
张嘴就说道：“这些人，倒是奇怪，这光天白日的，不着衣履”
只是说到这，猛然停住了语言。
应该是联想到了什么，毕竟聪慧，只是反应不过来，又不是呆傻之辈。
是的，这就是人坑。
那刀疤马夫往前凑了凑，虽然寨中最喜欢谈论这些生杀之事，自然也提到过战中埋人的人坑。
但也并未实际见过。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流匪，杀人是杀过，但也不过背过十数条人命，草草埋了就是事了。
哪里见识过大规模的战争，以万人为单位死亡。
自然得挖坑填埋。
还是一星见多识广，慢悠悠跟上来之后，往里看了一眼，就解释道：
“这些只不过是一些探子或者俘虏，失了利用价值之后，为省事，就地杀了掩埋。”
“可这杀便杀了，为何这般折辱于人，将身上遮羞之物都不曾留下半点。”
阿良茶倒吸一口凉气，终究只是太子，且大历国力强盛，已经多年不曾在本土交战，自然没有机会见识。
刀疤马夫倒是接的上话，他说：
“这位爷，此言差矣。
只不过战事之中，人命最贱，那衣物，是因为可以收为军中裁制，方才夺走，并非因为刻意羞辱于人。
说实话，战乱里的失败者，无论是百姓还是军士，都还不如那些个衣物有价值。
真个说起来，连羞辱，都不值当。
倒是也有失败者有价值的时候，
便是那军中已无粮草之时。“
星觉明和阿良茶听闻此言，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刀疤马夫。
想从他身上看出一点说大话的痕迹。
一星拍了拍马夫的肩膀。
（这马夫要是知道是当今天下，修道者七帝之一拍了他的肩膀，估计得吹一辈子）
“我来说吧。”
一星往坑里看去。
饶是他立于众生之上，但此刻见到人命如草芥，也不禁心底里泛起一丝久违的凄凉。
“这马夫可半点没有说假，这天地之中，战乱便是如此。人命不过芥子，我等修道，之所以绕着战争走，便是这因果，不沾则已，一沾，便是万计生灵。”
说完便往军营那边看去。
说实话，一星此时也是很敬佩水行道人这位区区结丹修士。
敢沾着莫大的因果，不为自己，只为师尊留下的寥寥数语，便不是凡人所为。
虽然看似风流不羁，实则胸怀广阔，心系黎民。
此等修士，世间罕见，当得起国士无双之名。
“可是这人，生来立于天地之间，这般草草了结一生，连生前最看重的尊严，都不曾留下。”
星觉明此时出言，打断了一星心中的悲凉。
“那敢问为何还要做人？”
一星心头一战，转头眯起眼睛看向星觉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想要顺着其双眼一探其神魂的。
刚一往里探索，便见到一股迷雾挡路，一股威压，突然降临。
这威压，他熟悉，是菩提老祖的威压。
“是你？”菩提老祖的一丝神识降临，显然也愣了一下。
一星一头黑线，“是我。”
他倒是也没想到菩提老祖对此子如此重视，甚至不惜分出一丝神识，布下这等禁制。
一星的师尊镇元子与菩提老祖是交好的旧识，他这一窥探神识，当头被菩提老祖神识发现。
难免有些像刚想做坏事，却被长辈直接逮住的尴尬场景。
菩提老祖神识眯着眼睛，嘴角长须有些抽动。
虽然说这一星是后起之秀，但天赋乃下界旷古烁今之人，早已后来居上，修为已然超越了菩提老祖。
别说是一丝神魂，便是菩提老祖站在面前，也拦不住一星想要做的事。
“既然贤侄你在行探查之事，那想来其实已然有了定夺。
无须继续探查，此子确实是妖族不假。”
既然无力阻拦，还不如直接和盘托出。
“但希望贤侄念在我和与世同君的交情之上，护佑此子一二，莫要在人前泄露此事。”
得了菩提老祖的确认，一星自然不会再继续纠缠。
鞠躬之后，便撤走探查神通。
送走了一星之后，菩提老祖撤去身后迷雾，显露出里面的两颗庞大星辰。
星辰环绕紫气，灵气已然凝成实质，仿如紫色火焰，包裹着自身。
“想来是镇元子遵守了诺言，这一星帝君，应当便是来护佑徒儿你的。如此一来，为师倒也心安。”
方才两帝会面之事，说来话长，实则转瞬一刻。
星觉明刚发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边一星便已经抽回神通，传话予少年：
“以后谨言慎行，人族修士，很少会说出为何要做人这种话。想来你妖族之身，也少有长辈提及。
若是人不以自身为根基，则灵气不达，根源不通，是为不可修行。”
少年心头一惊，没想到心头一点念头通达，直接脱口而出，竟也能成为破绽。
以不可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算是对一星的感谢。
却闻营中响起水行道人的声音，短短两句，却渐行渐近：
“前辈是何人，可否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