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陷岛
“我在哪儿?”
这个问题太多人知道,也太多人不知道。
此刻齐笙也不知道。
他睁开眼,便看见洁白的云,无边无际的,湛蓝的天。
有某种东西从他身上流过,他抬手触碰,那东西却滑溜溜地逃走,留不下,抓不住。
那流过他身上的东西又一阵涌来,这次漫上了他的嘴,他微微启开唇。
咸,直入骨髓的咸。
齐笙的脑中一片胀痛,一片空白,他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想再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让眼前一片黑暗将自己吞没。
他刚这样想完,另一阵咸便盖过了他的脸,他的脸很疼,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他的喉头一阵抽搐,于是他弹簧般坐起来,将口中那份令人作呕的咸吐去。
他站起来看了看眼前的这片海和脚下的这片沙滩。
海是陌生的,沙滩也是陌生的。
他很迷茫,他转身向后看,树林,山丘。
一切都是陌生的。
连他对他自己,也是陌生的。
在这里,居然能见到蓝色的海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仿佛不在尘世。
但他不愿多去深究。
他只觉得自己很累,整个人跟虚脱了一般。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他只想睡觉。
他的头脑竟似受过极大的委屈,懒洋洋地不愿活动。
他的步履刚一迈开便绵软至极,他似乎已知道为什么他的大脑不愿活动了,他饿。
一个人在饥饿的时候,还有能力思考的,便只有肚子了。
所以无论适才齐笙如何迷茫,此刻他已不迷茫了。
填饱肚子乃第一要事,待肚子饱了,再迷茫也不迟。
眼前有一颗椰子树,椰子树顶端挂着一个个硕大的椰子。
椰子看起来挂得并不牢,若能掉下一两个来,吮其汁水食其果肉,岂不美哉?
可是若只是干这样等着,椰子是不会自己掉下来的,若想吃到椰子,便只能摇动椰子树。
可是以他如今之气力,又如何摇得动?
摇不动也得摇,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前方虽有密林,可是又怎知里面将如何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他退后几步,奋力向前,将全身之势集中在肩头,用尽了力气撞向椰子树。
然而他却反被树干弹得跌坐在地,椰子树的树干纹丝不动,上面的枝叶,却嘲笑般地摇了几摇。
他辨不出这摇动是风吹的,还是他撞的,唯一能确定的是,树上的椰子并没有掉下来。
他坐在地上大喘着气,正想再做尝试,却隐隐听到树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不仅如此,那声音还离他越来越近。
他看见一双眼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眼瞳中发出冷冷的凶光。
这一瞬间,他察觉到自己有如待宰的羔羊,待割的鱼肉。他虽然还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属于何物,但是恐惧早已提前一步到来,侵蚀着他的心智。
一个无力的人是最容易感到恐惧的,可是也是万万不能感到恐惧的。
一旦感到恐惧,那便与死无异。
他已被恐惧击败,他尝试着站起身来,双腿却似早已瘫痪,不听使唤,自刚刚全力撞击椰子树过后,他已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它终于出来了,匍匐着精明强干的身躯,张牙舞爪,它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看到了它口中贪婪的诞水滴下,那是渴望,赤裸裸的,原始的渴望。
此刻它的胃想必是空空如也!
此刻便是它渴求猎物的时刻!
可他又何尝不是?
奈何,他是人,它是狼。
一头掉队的孤狼。
饥饿的人在饥饿的狼面前,总免不得要做猎物的。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急于想出个对策,但他此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何以想出对策?
他很累。如此便死去倒也不错,他有太多东西不知道,所以此刻死去便是最好的一了百了的时刻,他越是去探究不知道的东西,就会有越多想知道的东西,想知道的东西越多,死前的遗憾便越多!
如此看来,此时便死,倒真能换得一身轻松!一个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的人,死前又怎会有遗憾?
他虽这样想着,却仍有一丝不甘在心中作祟。
他着实不愿死在这样一只畜生口中。
可是纵使他如何不甘,现在看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齐笙闭上眼睛,想着若是自己的皮肉能变成穿肠毒药,倒也称心,这样的话这畜生即便吃了他也不致于再去害人。齐笙似乎能感觉到那畜生正张大着嘴巴扑过来,它嘴里血腥的气息正火热地扇在他的脸上,下一秒便是终结。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只听见“咚”的一声钝响过后,所有的动静便都消失了。
就连扑面的血腥气,也都不见踪迹。
他惶惶地睁开眼,却见那只畜生正伏倒在他身前,眼珠暴凸,毫无生机,他仍是不敢动,呆坐了一阵子,才在畜生的头旁边看见一颗硕大的椰子。
看来此刻他还不该死,至少这颗椰子树,还不想让他死。
他长出了一口气,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庆幸了,他直直地躺倒,睡死过去。
睡去之前,他仿佛听见了少女的声音,此刻梦境便像温柔乡一样可人,他已经等不及要入梦了。
醒过来时,齐笙却发现,自己身下是干草垫成的软铺,虽然舒服至极,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他的肚子一直空空如也,他只得这样干躺着。
突然,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女推门进来,黑衫黑裙,再加一头乌黑长发,而眼眸清澈如同春水,手上端着一碗鱼汤。
她慢慢地走过来,轻轻地把汤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看齐笙。
只因这少女进来,齐笙便呆呆地望着她,一直不曾言语。虽然她的眼眸如水,却带有一股无穷无尽的吸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都尽数吸去。
“你,醒了。”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齐笙只觉这是废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汤,该不会还要我喂你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