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药渊（二十五）
在连续不断的幻境中，无法解脱的村民们滋生的怨气不断侵蚀着丽娘和贺秦的神志，所以他们在幻境中，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成功脱离幻境，叶盛心情颇好，将手探进面前虚幻的水面，掌心接住缓慢浮出的豆大的烟蓝色火焰。
看来古籍中所著皆有实处。叶盛转腕双手合起，周身星星点点的寒灵聚集在一起，将魂火纳回原处。只是魂火离体损害极大，若非别无他法
异录卷轴漂浮在半空，卷页无风摆动。或许仍有他法，只是自己学识浅薄，未能彻底参透书中记载。
叶盛敛神，行至榻前，用手背轻挑起薄纱的床幔。
映入眼帘就是一张熟睡的侧脸。叶盛收回目光，抽手放下床幔，转身坐在梨木抱椅中。
夹在两张梨木抱椅中间的沉木案几，正中央摆着一株盛开着的兰花，花瓣伸展，叶片朝白芷的方向探去。
作为使用魂火的回报，他也骗了贺秦一次。
“怎么会不怨呢，丽娘。”叶盛眉眼温柔，黝黑的瞳仁像不可窥探的深渊，修长的身影散发出神族与生俱来的亲近与威严感。
锦鲤又一次跃出水面，蹭过他的手背落入水中。
叶盛淡淡的笑，带着不自觉的轻眷。
若不怨，就没有这样铺天盖地的黑色雾气了。
兰花叶子拍了拍白芷的脸，清脆响亮。许心儿疑惑：“为什么阿芷现在还没有醒？”
“三梦一浮生，正巧破解幻境的时候他在第三梦，睡的时间就长了些。”叶盛乖巧地笑。
现下只需要等白芷和贺秦一梦清醒，就可以各自归家了。
“你还不走吗？”叶盛窝在抱椅中，抽出右手把异录翻过一页。
锦鲤闻声迅速扎入卷中，留下一抹彩色的流光。还未待叶盛看清下一页的东西，异录就已经自己收好落在案几上，像一个普通的卷轴。
“怪事。”
许心儿及时出声：“仙君莫怪。”
“这书册已经有自己的灵识，想必其中之物也未必想离开。”
“它们可能认为追随您是更好的选择。”
叶盛听完沉默着躺进抱椅，过了会儿，用手心撑住脸颊，面朝兰花，神色端正、目光灼灼：“它们真是这么想的？”
许心儿不假思索：“当然。”神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少年明显雀跃了一下。
虽然异录是长泽用来铲除异己的造册，但他如若真的能够一一解开其中的渊怨，那兄长的死因就不再是秘密了。再者守护生灵也是他这个神君应该尽的责任，虽然这个担子他挑起来的时间晚了许多。
许心儿则是想着自己身为精怪，以后要在阿芷身边自处，必然要先照顾好这个仙君的心情。
唉，做人真难。
察觉到她不自觉发出的叹息，叶盛歪着头问：“你有什么心事吗，许姑娘。”
被点名的兰花哆嗦了下叶片，又重新舒展，结结巴巴地回答：“啊这个我是想着，那个，阿芷”
“如果是担心他在幻境中见过你这件事的话，”少年清澈的眼眸盛着耀眼的笑意，衬得他那一张总是温柔的脸也开始鲜活起来，“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装不认识你，和你撇清关系。”
“幻境中我们相处了很久，他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况且，我哥他很喜欢你。”
许心儿听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出声，叶盛则是拿起异录试图打开。
一时间的静谧，让他回想起在上九天一日日自己打发时间，独自翻遍阁中书籍造册的时光。
天上总是亮堂堂的，没有像人界这样昼夜分明，所以天上的神仙们都不怎么在意时间的流逝。说起来叶盛他是轮回了一遭，在这人世间走上了一年半载，却也不过是漫长时光中，他在神阁诸多造册中找到的一本读起来酣畅淋漓的书籍。
兄长或是风娘娘对叶盛来说，是除了一眼看不到头的书册之外仅有的寄托。
叶盛见过风娘娘许多次，那时候的他还是小小的一条，被风娘娘带着，走过天上天下的山川河流，陪她聆听信仰她的万物生灵的祈愿。可神仙们都叫她“女娲娘娘”，连她守护的苍生也都是这么称呼，叶盛很小，但却很聪慧，不理解也不过多问，只默默听着看着，见过形形色色的神灵。
只是灵识还在混沌的时候，风娘娘被另一位神明召去维护天道秩序，他也被交予神龙一族的族长帮忙照看。
记忆太过久远，叶盛甚至想不起来风娘娘与兄长的样貌，脑海中只有些许画面拼凑出的场景。彼时的三界六道一片荒乱，魔域妄图颠覆轮回，要天上天下都重新归于混沌。
兄长只带他去过一次战场，他被扛在肩头，一眼就看得到远处的战况。
半空中穹顶上以及脚下，都是天族魔域各自的阵法与凝聚的灵力仙力和一生的修为。
说不上惨烈，因为斗法不见血肉。但称得上壮观。
飞弥漫天的霞光，攀附膝上的黑雾，都是战死的神仙和魔族。
“阿盛，我们或许陪不了你多久。”
神龙族长结实的肩膀上扛着小小的孩童，此时正睁大双眼，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敦厚的声音传到叶盛的耳旁：“你只需要记着，神族存在是平衡混沌与善恶。”
“消亡亦是。”
记忆中的漫天彩芒和如烟般的逝去的生命，从此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没多久他就被淮文送回上九天，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神阁时光。
碍于修为和辈分，鲜少有神仙会来上九天游玩，而九重天上广阔无垠，云海连天，明媚却不见日光，叶盛的神阁虽大，也只有他一位“神”而已。
后来女娲娘娘补天而亡，伏羲大神为秩序身陨，各路原生神接连消散于天地之间，叶盛也没有很难过。
生离死别，是风娘娘自叶盛诞生起就教会他的道理。虽然一知半解，但是他也知道是风娘娘的职责所在，不可推卸。
而神兽是祥瑞，神龙一族战胜魔域，却消失在凯旋而归的途中。
即便是新旧更迭，他也绝不相信，兄长连最后一面也不肯与他相见。
如若天上每位神都有自己的职责，那么他现在的职责大概就是修补异录，解救困在轮回的每一个“灵”。找出长泽的弱点，一击而破。
异录徐徐展开，锦鲤散发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内室，褪去金芒后的彩色鳞片熠熠生辉。
“若你不知何去何从，就且先在我身旁吧。”叶盛的面容被彩色笼罩，藏在眼尾的鳞片尽数隐去，暗金色的瞳孔折出异样的光芒，清朗的少年音温和响起，“待到你寻到自己的因果，再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