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药渊(十七)
造孽啊。
白芷对着昏迷不醒的丽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无法近身的老婆婆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些什么,白芷紧握在手中的烛火忽然摇曳不已,让他原本有些清明的脑袋又混混沌沌了起来,眼前景象颇为模糊,时而扭曲时而正常。
“怎么个事儿啊。”
白芷用力晃头,试图看清周围,没什么效果,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恨不得仰天长啸,“这都遇到的什么事儿啊。”
说来白芷二十来年的人生,幼时丧母,稍大些父亲去世,邻里亲近些的举家上迁,独居山上时又常常捡到断崖上落下的病人。
桩桩件件细数下来,短短二十载竟也是分外坎坷的,但是这些年的坎坷不平却不及遇到叶盛后精彩日子的万分之一。
也不知道阿盛现在怎么样了。
白芷神色恍惚了一瞬,手中的竹盏松了松。
“医者难医人心。”
这是父亲留下的医籍里提到的一句话,直到这个时候,白芷敛神环顾四周情形,还是忍不住质疑,人心真的有如此复杂难以揣测吗。
这么多年,再匪夷所思的疑难杂症他都能一一化解,却无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这是一场闹剧。
荒唐的,丑恶的,毫无掩饰的一一摆放在面前。
白芷蹲下身子,将竹盏搁在丽娘身侧,竹火微弱,却能照亮她满目疮痍的身躯。
刀子很锋利,创口居然可以称得上整齐利索。
“是谁下的手?”白芷心神清明一瞬,低声询问。
不知何时张开眸子的丽娘神色黯然,目光望向白芷,却闭口不言。
白芷倒是读懂了她的沉默,声音微颤:“问了你也是白问,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贺秦动的手。”
傀儡手中旺盛的火光照不亮四周,只能照亮他们麻木的面庞。丽娘身旁的竹盏忽的窜起深绿火光,生生染亮了他们两人的周围。
“我这是常备的伤药,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白芷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药包,面对着这条鱼尾,头一次生出了不知如何下手的无力感。
贺秦拨开聚集在一起又迟迟不敢上前的傀儡,站在老婆婆的身侧,远远看着白芷上药的动作。
老婆婆对他毕恭毕敬,佝偻着身子也要拜上一礼,“上仙大人。”
贺秦微微抬手,语调漠然:“不必多礼,为何不抓住他们继续祭祀?”
他就是在故意刁难,丽娘身边的烛火仔细看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焰,是魂火。
而且,一定是神仙的魂火。
如此庞大的灵力,直接切断了他和傀儡之间的联系,他们终于不再互相牵制。
老婆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贺秦终于冷笑了声,笑容带上了些许苦涩。
“你是真混账啊,贺秦。”
白芷上完药,直起身子,朝贺秦看去。
“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她又不是没生智的鸡鸭鹅,她也有人的情感,你怎么忍心的?”
身为医者,白芷面对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始终都是温吞的模样,俊秀柔和,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让人打眼一看就知晓他是个小郎中。
“杀生不虐生,这点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得吗?”
“你究竟如何走上从医这条路的。”
面对白芷的逼问,贺秦显然不以为意,只轻飘飘丢下一句:“我早说过,我们没有退路。谁都逃不掉。”
魂火离体太久影响修为,贺秦笃定白芷坚持不了多久,这场祭祀完成后,他的三世历劫结束,扶桑结界就能为他打开,重回仙界。
白芷真是受够了贺秦天天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每次都得不到他正经的回答,索性不再问。
白芷环顾四周,蓄势待发的老婆婆与傀儡,作壁上观的贺秦,加上一条重伤的鱼,觉得肩上的担子从来没这么重过。
这幻境好似一场死局,如何破。
白芷似乎想到了什么,伏低身子,轻声问:“你想活吗?”
或者说,你想离开吗?
死局也有活眼,他都快忘了这是锦鲤姑娘的幻境。
生门就是丽娘自己。
在和贺秦对话时,她始终都清醒着,湖畔他的话,她也该相信了吧。
丽娘虽然神色疲惫却依旧美艳动人,闻言轻轻颔首,说了和王二郎一模一样的话语。
“救我。”
声音微弱,听到这句话,白芷神情终于松了松,而后瞬间严肃起来。
二人身旁的火焰越燃越旺,颜色也越发深厚。
或许从来,求救的都是丽娘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