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恨我吗?
“噗嗤!”
沐子纾循声抬目,见殷北厢旁侧的牧安捂着唇角,似是见云澜长老吃瘪,他喜上眉梢,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四目相对,牧安冲沐子纾轻挑眉心,向她示好,却被沐子纾毫不领情地狠狠回瞪了一眼。
啪!
殷北厢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折扇打开,视线尚未垂落,殿内嘈杂不堪的讨论声已在霎时消弭。
折扇轻摇,殷北厢神冷的视线从牧安脸上缓缓飘过。
“不敬长辈,三十戒尺改为五十。”
“啊?师尊,这……我……”
见殷北厢眸色愈发深沉,牧安再笑不出来,霎时便苦了脸,如霜打的茄子般侧靠在青苍身上,再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殷北厢随即垂眸,睨着沐子纾瞬息万变的脸,轻摇了摇头,视线顺着地上的尸身辗转一圈后,缓步走至云澜长老身侧。
“云澜长老,你看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棱光封喉,一击致命。可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未使用灵器且所有弟子死时都没挣扎反抗的痕迹,说明此人出手极快极狠,修为高深莫测。”
云澜长老闻言,迅速回身。
殷北厢又接着道:“其他小部分尸体死状各不相同,皆为兵器所杀,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行凶之人有专替他清理善后,以确保无人生还的手下。还有这具尸体……”
言语的同时,殷北厢手中折扇一合,蓦然指向齐望的尸身,吓得沐子纾霎时白了脸,迅速移开视线。
好在殷北厢并没有留意她的反应,皱着眉继续道:“这具尸身最奇怪,他是在饱受折磨之后,才被棱光割喉。似是由两人共同所为,而其中折磨他的那一个,使用的应该是鞭形灵器,只可惜残留在尸体上的灵光被刻意抹去,现下已难以追踪。”
两人?
沐子纾心头一喜,如此说来,齐望的确非她所杀,而是在晕厥之后被灭门之人杀死的?
那个人……甚至还无比贴心地帮她散了荆月残留的灵光?
他图什么?
莫不是……和爹爹相识?
沐子纾思虑一番后,弯了眉眼,抬步靠近殷北厢,拉住他的广袖,毫不掩饰眼底的钦佩之情。
“真不愧是掌门,好厉害!”
殷北厢轻瞥着沐子纾,微叹一息后,万般无奈地偏侧过脸。
“礼数。”
“哦……”
沐子纾乖巧应声,小心地帮殷北厢将衣袖上的褶皱抚平,略略往后退了几步,安静地立在他身后。
又瞥见云澜长老神色不善地盯着她,坏心一起,拉着眼睑冲云澜长老做了个鬼脸。
云澜长老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我知长老为查真凶,不愿放过任何可能,但这丫头不过一小小弱修,眼下看来,并非灭门之人,长老以为如何?”
云澜长老被沐子纾气得火冒三丈,正欲出声呵斥,又被殷北厢强行扯回了思绪。见掌门亲自给他台阶下,急急点头应声。
“掌门所言极是,是我太着急了。”
“等等!”
谁呀?怎么没完没了了!?
堂堂风清门,就逮着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可劲儿欺负吗??
沐子纾鼓了腮帮,红唇微张,却在看到开口之人后,又生生将话头给咽了回去。
是季卿礼。
从沐子纾进门起,季卿礼的眼神就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半分,故而她所有表情动作皆在他眼底。
自然也包括——
她冲瀛渊使的那个眼神。
只是见沐子纾端着虞纾的脸,无论是哭还是笑,皆灵动无比,矫揉可人,再不似从前那般清冷孤绝。
看他时的眼神炽热羞涩却无比陌生。
季卿礼心头苦涩,端着身边的茶盏,轻抿了好几口。
他的口味十分挑剔,平时只喝清润淡香的牡丹红。可眼下这茶水顺着嗓尖儿流下,苦涩之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甚。
又想到这派内见过虞纾的,除了他已无第二人,便起身绕过殷北厢,冷然开口却如雷霆之势。
“沐姑娘,究竟是不是弱修,云澜长老有没有为难,一探便知。”
白衣飘飞,翩然而至。
季卿礼站定在沐子纾身前,冷眼同她对视一息后,匿于袖间的右手轻抬,冰凉的指尖压住了她的眉心。
沐子纾:“!”
心心念念的人突然靠近,惊得沐子纾霎时便失了声,既忘了笑,亦忘了抽泣。
她双唇紧抿,紧盯着季卿礼冷若冰霜的脸,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恨我吗?”
季卿礼的声音蓦然自脑海中响起,沐子纾一愣,却见他双唇未动,殿内众人亦没有任何反应,似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可识海传音她不会,便轻摇了摇头。
见此,季卿礼神色稍滞,随即便不再看她,阖了双目,开始探查她的识海。
却也不过一息,季卿礼猛然睁开眼,漆目间眸光跃动,他努力控制着声线,隐匿住其中的不安与震颤。
“仙族,修为,采气一阶。”
眼波流转间,修长的手指稍微移开了些许,季卿礼神色复杂地盯着沐子纾的眉心看了半晌。
很干净,没有鸾火印。
虞纾眉心的那枚鸾火印他印象很深,永远都不会忘记。
仙魔妖身不同于凡人,身死之后,既不会化为厉鬼,亦不会进入轮回。
无主的神魂只会归于虚无,化于天地,逐渐消散于六界之内。
再寻不得。
所以眼前的人,果真不是虞纾,也不是因为恨他怨他,才刻意不同他相认。
季卿礼说不清是庆幸还是苦痛,心脏没来由地开始一阵阵抽搐。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是早已随着虞纾身死而死去,又在晨间与沐子纾对视时,重新生根发芽的心魔。
可她既不是虞纾,那为什么一看到她,心魔便会蠢蠢欲动,仅仅是因为这张脸吗?
思绪涌动间,季卿礼寒凉的手指颤抖得愈发剧烈,却迟迟没有收回。
整座大殿安静异常,尽管沐子纾那低到令人发指的修为,也算是一茶余饭后的可笑谈资,却也无一人敢出声讨论。
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而被季卿礼死死盯着的沐子纾,顿觉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来,丝丝冷沁彻骨的寒意透过眉心直达心底。
她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见状,季卿礼迅速将手收于袖间,转身回到玉椅之上,表情神色再无任何异常,一如既往的淡漠寒冷。
栗唇微启。
“掌门所言不错,沐姑娘确实很弱,丹木门被灭,与她无关。”
闻言,沐子纾忍不住得意,侧过脸调皮地冲着云澜长老挑眉耸鼻。
气得云澜长老本就黑沉的脸又黑了几分,隐怒着眉眼一动不动地同她对视。
“没大没小!”
又似是被季卿礼的举动给点醒,云澜捋着发白的胡须,将视线收回后,落向沐子纾身后的瀛渊。
“既然沐姑娘测了,那邪染公子,也一并测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