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想安被心城围住
雪葭院没点几盏灯，白想安通过窗户露出的光和屋檐下的些微烛火依稀能看到大雨打在院中花上。她挺直站着身子，闭上眼睛仔细留意着耳朵里的每一阵声响。
不知怎的，白想安总感觉有一阵微弱的铃铛声回荡在大雨里，但听不明白方向。
向舟从柜子里拿出香料罐子倒出一些安神香点在烧炭的炉子里，又从柜子拿了一床厚一些的被子铺在床上。
白想安就那样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儿，很快便觉得力不从心了起来。近日以来的焦虑害怕，多思心烦在安神香的催发下都开始在身体里露出了疲乏。
白想安抬手轻轻关上窗，走回床上躺下很快就入了梦。
向舟将床帘放下，一一熄灭屋里大半的灯。
一行院内，弘川途佩剑从熄灯的屋子里出来。轻轻关上门，女侍三月递上一封信上去，刚准备开口就被弘川途抬手打住。
弘川途低声道：“她闹了半宿才睡下，去我屋里说。”
三月已经适应了主子如今在院里小姑娘身上才会出现的好脾气，脚步也放轻了许多，尽管她的脚步已经很轻了。
大雨一直下到晨起时分才转为小雨，白想安睡醒之后只用了半碗粥便匆匆去了弘川百轩的主院。
弘川府从晨起就开始有下人挨个院子的挂红灯笼迎新年，白想安拉住一个家丁询问才恍然想起如今已是年下，还有四天就除夕了。
主院比普通院子大了一倍不止，白想安第一次带向舟同行，路上的婢女家丁意外的都开始向她行礼。
白想安想出了个还算有些道理的由头，突然停住了，转身看了眼向舟后接着慢步走。
“之前我独自走在府里从未有人与我打招呼，如今带了你，我暂且想到是府中人都认识你。”
向舟摸了摸腰带下的紫玉令牌回道：“府里从来都只认令牌，奴婢为女侍，紫玉为上阶，黄玉为下阶。”
白想安恍然大悟的笑了笑，自嘲道：“那我没有令牌，岂不是连你都不如。”
向舟神色微变，解释道：“小姐鲜少在府里走动，下人们都不认识小姐罢了。小姐是贵客，不需要令牌。”
白想安惊讶向舟的好口舌，只是笑了笑也就没再提了。换了个话题问道：“怎么没看到宏叔，他人呢？”
“奴婢不知，昨夜石先生送小姐回院后就没再出现过。”
白想安心底隐隐开始有些打鼓，突然就微微低下了头走路。
这里是弘川侯府，他不会被侯加程的人带走。那只能是，弘川百轩。
白想安惊愕于自己的猜测，小嘴微张深吸了口气，眉头不由得紧锁在了一起。
白想安提起裙子抬脚迈进主院的大门时，向舟在不经意间走到了白想安身前带路。经过书房时与弘川武迎面碰上，弘川武以大哥的身份自居，对着白想安礼节的关心了两句，随后大步离开。
白想安与弘川武相遇时刻意看了眼他大氅下露出半个角的腰牌，可惜并未看清。
在主院里弯弯绕绕了一圈后，白想安在楼下侍卫指引下独上阁楼，因为向舟的身份不够上阁楼。
弘川百轩穿了一身灰白色冬衣，与府内到处洋溢的过年喜庆极为不同。他弯腰拿着一只铲鸟食的小勺子逗笼鸟，白想安小心观察着周围走了上去，行礼道：“问叔父安。”
弘川百轩摆摆手示意免礼，扶着腰慢慢起身，白想安见状立即走上前去扶他。
弘川百轩高兴的看了她一眼，故作轻松的指了指笼里的鸟问道：“这鸟眼熟吗？”
白想安扭头去看鸟，适才发现这鸟尾巴上若隐若现的黑羽，惊讶的看着弘川百轩脱口而出问道：“叔父就是淮先生？”
弘川百轩没应答，但不回答就是默认。
白想安接连被一个又一个突然的信息冲击着大脑，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感想。过了一会儿慢慢将一切都想了明白，看弘川百轩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一双杏眼里更多的是佩服和不屑，小脸冷漠得像陌生人。
“呵！叔父的局布得好大。引我来渝州，让我见石宏。既将我关在了你的手掌心，也让我知道了我白氏之名。敢问叔父，想宁是不是在弘川侯府。”
弘川百轩并未因为白想安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而恼，依旧笑嘻嘻的逗鸟，笼鸟虽困，却和弘川百轩玩得不亦乐乎。
“你很聪明，和传兴兄一样。”
“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字！”
弘川百轩脸上的笑意因为白想安突然的暴怒而消退， 七分老态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鸟儿，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退了，拿小勺的手缓缓放下，像老虎发怒前的平静。
他双手叉着腰，像说教的先生似得看着白想安。犹豫又坦诚的说道：“我的确布了一个局等着你跳下去，但叔父不会害你和想宁。阿宛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我们这一辈的承受了，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一辈能开始新的生活。”
“让石宏见你，是为了让你消除心魔，并不是让你复仇。不管你的复仇对象是谁，想想你父亲的话。你是个好孩子，让他放心好吗？”
白想安抬手扶在围栏上紧紧按住，语气有些逼人的问道：“想宁呢？想宁在哪？”
弘川百轩扶着腰轻轻扭了扭，轻快回道：“放心，想宁在你二哥院子里住着。她如你父亲信中说的一样顽劣，整个府里只有阿途治得了她。不让你们姐妹相见确是叔父的不是，但究竟是要复仇还是要想宁，你得想清楚阿宛。”
白想安回过了味来，冷哼道：“你在威胁我！”
弘川百轩幽默的嗯了声，像逗人一样回道：“嗯挺聪明的，还知道我在威胁你。叔父就是威胁你了，你敢如何？”
白想安自嘲的笑着，看着弘川百轩跟她开玩笑的模样故作乖巧的问道：“晚辈确实不能如何，那敢问叔父一句。想像这笼鸟一样圈住我和想宁一辈子吗？”
弘川百轩抬手指了指阁楼之下的弘川府，开口就是求之不得的语气。
“我倒是巴不得你们两姐妹一辈子留在我这弘川府，可是你愿意吗？想宁那丫头起先成日气我就为了离开，要不说你俩是姐妹呢！我若是摊上你这样知书达理的闺女倒还行，要是想宁那可算了吧！”
白想安松了口气，像是乏了，半倚在围栏上扭头看了眼高楼之下的风景。
她像是突然看开了不少，轻声道：“叔父一心为晚辈，晚辈懂得。若是晚辈今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叔父不必再管。想宁就劳烦叔父照顾了，她还小，不该知道这么多的。”
弘川百轩扶着腰慢慢走到围栏边，看着这高楼之上的风景感慨万千。
“当年修这楼，是为了博你叔母一笑。但真来这里看久了，心更烦了。我看到了这渝州城的百姓，有人家炊烟，有人家挂白绸。前几年，那边的张宅和李宅打了起来。我就拿个望远镜在这儿看啊！看着看着张宅就挂起了白绸，那李宅却在红绸迎亲。”
弘川百轩边说边给白想安指张李两家的方向：“哎就那，东边李氏酒楼那高楼往后数四个宅子就是。”
“于是我就派你四哥去打听了下是怎么个事，那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李宅小姐心悦张宅公子，结果因为两家人祖上不和不给小辈们结亲。二人相约逃婚的那个晚上，李宅小姐围墙没翻过去摔死了，没几天李宅老祖也死了。听说摔死他孙女的围墙就是他下令修的。”
白想安被这荒诞又真实的故事逗笑，好奇追问：“后来呢？那李宅就肯罢休？”
弘川百轩：“那肯定不可能，老的死小的死怎么可能不寻仇。但什么理由寻仇才名正言顺呢？”
“女子闺阁待嫁，与情郎私奔翻墙摔死了说出去好听吗？”
白想安没再说什么，看着满城的红灯笼心中滋味难言。眼底的伤愁被吞进了心底慢慢堆积，她的心被困住了。
弘川百轩瞥了眼白想安的神色，转身往楼下走。
“你叔母今夜就到家，带上想宁，陪叔父在城内逛逛？你那几个哥哥啊！不成事。”
白想安答了声好，走上前扶着弘川百轩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