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日起，长安便有了槐风小院
白想安推开房间的小窗，一瓶开得像红云似得红梅花放在窗外走廊的小桌上。
雪已经停了，院子里有四五个家丁在扫雪和清理昨夜被压断的树枝。积雪很深，随便一脚都能陷到脚踝的位置。
白想安看到那些红梅花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上挂上了惊喜的笑容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的屏风处，红芍便从门外推开门走了进来。二人中间隔着一扇屏风，红芍知晓里面的是她的倾柳姐姐，可白想安并不知道外面的是红芍。
白想安站在屏风后定住了，在平北王府躲着人过了几个月，还没从那种躲人的习惯里走出。
红芍对着屏风后的人影先福身行礼，开口时又回到了红芍的本性上，没有主仆之分的界限感跟白想安说话。
“姐姐姐姐！我带你去看红梅花好不好！”
红芍的一声姐姐，将白想安的所有疑虑打消。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红芍换上了和青芸身上相同品相的衣裳首饰，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两个婢女都低着头朝她行礼，白想安冲着她们摆摆手后二人立即行礼退了出去。
红芍在她面前始终是一副爱玩的性子，拉着白想安的手急匆匆的就往她说的地方走。两个人刚离开，宅子门口就来了新客。
长安城里管人口登记的府衙文书见这座新宅开了门，提着文房四宝还有登记用的卷册就来敲了大门。青芸刚好在前厅，听家丁来禀报时并没什么意外，随手打发了一个婢女去找白想安过来。
白想安此时正和红芍在打雪仗玩，穿梭在红梅里身上不仅沾了许多红梅花，鞋袜衣裙也被打湿了许多。
婢女找到二人的时候，红芍正举着两个大雪球往缩成一团的白想安身上砸。婢女见主子被“欺负”，立即跑了上去替白想安挡住了两颗雪球，手掌一般大的雪球在婢女背上砸开化为一捧捧白雪落在雪地里归为一体。
红芍见自己砸到了别人，紧张又害怕的扔掉手里捏了一半的雪球跑了过来看婢女有没有被砸伤，白想安也起身拉过婢女的手上下看她询问有没有受伤。
红芍焦急的为自己辩解，站在二人面前只差没有着急二字写自己脸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故意的！你没受伤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哪里伤了痛了一定要和我说。”
婢女摇摇头，往后退了步。低着头对白想安福身行礼，态度谦卑恭敬极了。
“奴婢蝶儿，请小姐安。前厅来了人，青芸姐姐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
蝶儿一直低着头，白想安知晓她将自己的身份看得极重，没再多说什么。回头看了眼红芍，白想安对蝶儿嘱咐道：“我回去换身衣裳，你先回前厅吧！”
蝶儿福身行礼：“唯”
看着蝶儿转身走了，红芍脑子里不禁回放起方才蝶儿行礼的样子。白想安见她不动，上前拉过红芍往走廊上走。
“你发什么愣？”
红芍不好意思的回挽住白想安的手，坦言道：“我叫了你姐姐这么久，都忘了你是主子我是婢女了。看蝶儿行礼，我觉得我以后也得向她学习才行，不能这么没规矩。”
白想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冰凉的手拍了拍红芍温热的手背，宽慰道：“你是你，私下里再管我叫我姐姐。在外面，别惹祸就好了！”
红芍听到她还拿自己当姐妹，高兴的拽着白想安就跑了起来。
白想安被吓到，跑起来的那刻感觉心脏都骤停了一秒，腿脚不自然的跟着红芍小步跑了起来。
红芍眉飞色舞道：“我才不会让我姐姐冷着！跑一跑更暖和！”
白想安被红芍强拉着跑，许久没这样跑过的她显然有些吃不消。回到卧房后，白想安连喝了两杯茶来缓和自己干涩冒烟的喉咙。
前厅
青芸安排文书冯先生坐在一旁先喝茶，冯先生年纪看着约莫五十有余，唇下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等主家过来的时辰顺便问及了些杂事。
“你们是才搬进长安的吗？老朽怎么觉着之前没见过姑娘。”
青芸轻笑一声，站在主位椅子旁边答道：“确实是，只是我家小姐是长安人士。”
文书惊讶得放下了刚端起的茶杯，看着青芸发出一声感叹：“噢！那敢问主家小姐是？”
青芸：“先生莫急，待我家小姐来时她与先生说吧！”
文书没在意青芸的回答，接着问道：“此后是否会在长安常住啊？”
青芸：“这个得看我家小姐的意思。”
文书有些不耐烦，瞥了眼青芸后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心中不满道：什么都是主家的意思，看你也是半个管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白想安换了身浅紫色的衣衫，由红芍扶着从后院进前厅，身后跟着四个婢女将派头做足了。
前脚刚踏进前厅，青芸便站在原地福身行礼。
“小姐。”
冯先生也跟跟着起来行礼，但只是微微颔首便又坐了下去。
“拜见小姐。”
白想安从冯先生面前走过，坐到上位后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谦和道：“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来应该是例行登记吧？”
冯先生做出一副好脸色，边说边掏出文房四宝来摆上。
“如小姐所料，例行登记。还请小姐如实相告才是，别让我们底下人难做。”
白想安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派头将冯先生短暂镇住：“大人不必害怕，例行公事罢了。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定然如实相告不让大人为难。”
冯先生点头：“小姐说的对。”
青芸给白想安倒上茶水，站在一旁听候差遣。白想安从前跟着母亲学过一段时间的掌家，对于这些例行登记造册并不害怕。
她唯一害怕的，是侯加程那个疯子。
白想安：“我是长安人士，从前家住尚书府，亡父乃前朝尚书白传兴。”
冯先生提笔刚写两个字就不敢再接着写下去，惶恐的放下笔立即从椅子上下来笔直的跪了下去。
“小人不识，小姐竟是已故白尚书之女。”
青芸看着白想安如实将身份和盘托出，心中暗暗为欧阳舜的未卜先知震惊。
白想安面上轻松无比，一副丝毫不怕自己这身份会惹出多大乱子的神情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喝了口，杯中茶的味道极好，也极香。白想安对青芸惊喜的点了点头。
“这茶是好茶。”
青芸微微福身回道：“这茶是难得的珍品，泡茶的是今日一早的雪水。”
“可惜红芍是喝不习惯这样的好茶，她成日只爱喝甜水。”
青芸随白想安的目光看向红芍，红芍有些气恼的站在原地，少女般的娇憨着低着头祈求别再打趣她了。
“小姐别笑话我了！”
白想安轻笑道：“我可没有笑话你，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玩笑话说完了，白想安才叫人将冯先生扶起来。冯先生扶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心底对白想安扮猪吃老虎的姿态感到十分害怕。
白想安：“冯先生不必害怕，既然是例行公事那该如何写，就如何写。”
重新回到椅子上的冯先生还在紧张的举起衣袖擦了擦脸上本不存在的汗水，敷衍的应答几声后颤抖着手将所有人都登记造册，正午，天上有了些阴云。冯提着拿着卷宗就往大门口走去，整个人的步子都是轻快的。
白想安并未守着登记，说了几句后就离开前厅让青芸主持局面了，不然冯先生定然不敢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离开。
青芸看着冯先生遗漏的文房四宝，安排身边的婢女锦绣将东西好生收起来。
晚膳时分，小院就来了第一位客人。
欧阳舜穿着常服，脸上挂着淡笑走进宅子，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王府侍卫，进来后全都自动的各自上门口和通往后院的入口等地方上值站岗。
欧阳舜往后院走了几步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立即扭头往前厅走去。
随从恒山腰上别着把弯刀，穿着一身的黑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手里提着食盒跟在欧阳舜身后。青芸看到恒山那副万年不变的臭脸就不想上去搭理，但看着欧阳舜，还是从恒山身旁走过了。
欧阳舜坐在下午文书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时还动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迹，整理衣衫。
青芸带着两个婢女走进前厅朝着他行礼，问道：“世子来陪小姐用膳吗？”
欧阳舜嗯了声：“小姐呢？”
青芸：“小姐在后院，我带世子过去吧！”
欧阳舜看了眼旁边跟个木头样的恒山对他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的端起手边刚沏上的茶水放在嘴边道：“你先去向她禀报，如今这宅子她才是主人。”
青芸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在王府，告退之后立即往后院走。
进后院时，青芸特意动手试了试两位侍卫的身手。小试之后发觉他们的警觉性和武功都不差后才满意的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
“我是这里的管事，你们从此之后都是这里的侍卫了，该好好记住我的脸才是。”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向青芸低头道：“唯。”
白想安坐在书房里想妹妹的下落去向，青芸来时刚好被守在门口的红芍拦住。
红芍拉住青芸往墙边走了两步，示意她小声些：“小姐正想事情，青芸姐姐是有什么急事吗？”
青芸看了眼里面，坦然道：“世子来陪小姐用膳，让我过来禀报。还有，今后我们这座院子的守卫只会多不会少，腰牌很快就会做好，只要来了生面孔便都要查看腰牌。”
红芍坚定的点头道：“知道了青芸姐姐，那个我先进去替你禀报啊！”
青芸嗯了声，松开红芍让她进门。很快，红芍就从书房走了出来。
“青芸姐姐去请世子吧！小姐说在墨竹轩等他。”
青芸看了眼门口，转身离开。
欧阳舜和白想安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席间不断替她夹菜，白想安没拒绝，默默将他夹的菜吃了下去。两个人都不说话，红芍站在门口忍不住拉着青芸说两句闲话。
“青芸姐姐，小姐怎么和世子都不说话，世子平日不是挺爱说话的吗？”
青芸瞥了眼还未开情窍的红芍，抬起下颚指站在门边的恒山道：“世子和小姐那叫食不言，门口那个才叫哑巴。”
红芍看着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的恒山，瞬间失了兴致，她才不要看这个木头桩子。
欧阳舜见白想安落了筷子，自己也跟着放了筷子。尴尬的坐了会儿，欧阳舜几次三番看白想安都被她躲开了眼神。自己起身想帮她倒茶，反倒被白想安当做离席的信号，当即就被下了“逐客令”。
白想安恢复了身份，一言一动之间都是世家嫡女风范。说话也是让人想恼也挑不出半点刺。
“世子想必也乏了，我送殿下出去。”
宅子入了夜便到处都点上了灯，就算晚上不拿灯笼也能看得清脚下。小路两边全是扫起来堆积的雪，雪化之后，路上便全是水。走到大门口时，二人的衣摆都湿了些。
只差一步就出宅子大门了，欧阳舜看着前面的门槛暗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衣袖下的手紧张得捏紧了，转过身对沉默不语着送自己的白想安道：“你不必赶我，今后没你的请帖我不会贸然再过来。”
白想安脸上没露出任何对他的话不满的神情，端庄稳重的站着朝他行礼道：“不敢驱逐世子。
欧阳舜见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不恼，看着白想安的眼睛柔声问道：“我想你愿意见我的时候，能派人告诉我。这些侍卫我都留给你，都是从小训练的侍卫衷心不必说。还有，这座院子还没有个名字，你起一个，青芸也好去做腰牌。”
白想安想都没想，抬头看着欧阳舜的眼睛脱口而出道：“槐风小院。”
欧阳舜看着她眼里的那抹坚定微微晃了神，愣了愣后附和着她。
“好，从今日起，长安便有了槐风小院。”
“明日早上的雪水我收来煮茶，世子来吗？”
欧阳舜愣了愣，面对白想安对自己突然发来的邀请感到惊喜，愣愣的看着她都忘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