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孕
西北风呼呼的吹了一夜,芳菲起得早,推开窗户一瞧,外头铺天盖地的白雪,像是画本里才有的神仙地界,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还在落,她高兴极了,披了一件狐狸皮的坎肩跳下了床跑到了院子里,转圈儿跑。
侍候她的丫头月儿吓坏了,慌慌张张的去拉她:“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芳菲面颊冻的通红,高兴的朝着月儿扔雪球,笑的张扬明媚。
扫洒的婆子们便笑着站在边上瞧。
钮钴禄家中过来的两个送东西的嬷嬷笑着瞧了一眼,等到了正房门口便停了下来等着。
明嫣揉着酸胀的鬓角,慵懒的挑了窗户瞧了一眼,冷风吹进来,她又立刻放了下去,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披肩,手里抱着一个宝蓝的掐丝珐琅手炉,坐在烧得温暖的南炕上,脚踩在铜脚炉上,当地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熏笼,身旁的海棠几上,淡黄色的水仙花开的娇嫩俏丽。
她依着锦缎靠枕,微微闭着眼,漫声吩咐道:“东西我收到了,只是这些日子身上实在不太舒服,不方便见客,叫老太太不要为了小事挂怀。”
含玉应了是道:“那边的人说了,老太太很高兴,说主子比嫡亲的孙女儿还亲,实在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过是给老太太的兄弟安排了一个笔帖式的位子。
她挑着唇角淡笑了笑,淡淡的摆了摆手。
含玉退了出去,在外头招呼了两个嬷嬷。
明嫣闭着眼,听着芳菲的欢笑声,到底开了口,叫蓉儿出去吩咐:“叫二姑娘洗漱吧,穿戴好了,我带着她去后头瞧瞧人家溜冰去。”
她才说着话,芳菲就听见了声响,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卷着一身的凉气,兴高采烈的道:“真的?!真的?!”
四九城的冬日里时常落雪,她见的多了,小时候兄长常带着她往什刹海溜冰,她习以为常的事情,芳菲却从来没有见过。
她握着芳菲冰凉的手,将身上的貂皮披肩给芳菲披上,低声的数落她:“年岁一点点大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日日还这么疯,往后了谁要你?”
“我不嫁人!”她说的耀武扬威的,明嫣也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推着她道:“快去吧,穿戴好了在过来,王爷叫人送过来的蒙古羊肉,一会子喝一碗热汤,去去寒气!”
芳菲便又欢喜的跳起来,一路走出去,外头的丫头都在哎呦惊呼,可见是又使了坏。
明嫣闭目躺在那里,难得生出了几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含玉服侍她穿戴,她连手指头都懒怠动一下,含玉有些担忧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明嫣抚着平坦的小腹,淡笑着道:“不必。”
她穿着灰鼠皮里外发烧褂子,带着芳菲坐在炕上喝羊肉汤,含玉把那件大红羽缎的大氅放在熏笼上烘烤,屋子里带着点淡淡的香料的气息。
外头王进叫人准备马车各样物件,务必叫主子出了门在外头玩的高兴玩的尽兴。
小丫头们听说能出去玩也高兴,个人把自己厚实暖和的衣裳都准备了起来。
大家欢天喜地的,好像下的一场雪就如一场盛宴一般。
明嫣穿上了小羊皮靴子,披上了斗篷,芳菲欢喜的拉着明嫣的手,姐妹两个走在雪地里像是两朵瑰丽的花朵,同这雪景相映成辉。
前呼后拥的向外走,还没出二门,明嫣站住了脚,揉了揉额头,低低道:“我……”
然而话还没有说,人已经晕了过去。
今日是胤禛休沐的日子,入了十二月近了年关接下来日日都要为新年做准备,这些事情都是福晋在忙,时常要跟胤禛商议,胤禛这些日子都在福晋的随安堂。
胤禛向来清冷,冬日里也不大喜欢炭火燥热,所以正厅里也就一个炭盆,毡帘放下来屋子里还是显得清冷了些,以至于福晋还穿着貂皮的罩衣端着手炉。
庄子上的账册福晋瞧了两眼递给了胤禛,胤禛只略微看了看。
丫头端了一盘新疆的各色干果送进来,福晋只瞧了一眼就笑着道:“给年格格也送些过去,她怀了身孕最宜多吃这些,给她新做的衣裳,新添的物件都送过去了么?她那里离水近,冬季到底湿冷了些,不若先叫她搬出来,住在旁边的丽水榭,等过了年开了春,她若喜欢在搬回去。”
后头的话是说给胤禛的。
胤禛舒展着身子仰躺在炕上,点头道:“福晋看着办就是了,你做事,爷向来放心。”
年氏刚刚查出有孕,各处都格外尽心,尤其福晋这里,照看的无微不至,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心里的事情多,闭着眼躺在炕上小憩。
苏培盛焦急的从外头进来,瞧了福晋一眼,福晋眼眸微微一深,转身进了里间。
苏培盛微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福晋大气。
他连忙在胤禛耳边低语了两句。
蕙宁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额娘一个人,坐在小佛堂里,双手合十,悲悯的念着佛经。
她不大喜欢这里,也不喜欢额娘这样。
便一个人独坐在外间等着,托腮瞧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想着今年跟随皇上往西苑去,必定也能瞧见上等的冰戏,或者同娘娘撒个娇,也能叫她自己去试一试。
少女的光阴里,多半是些细碎又美好的忧愁,做不得数。
胤禛大步走进了明嫣的卧房,丫头们围着一圈,芳菲跪在明嫣的脚边哭,床上的明嫣紧紧的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如纸片一样,瘦弱可怜。
他的心不由得紧紧的缩在了一起,脸色越发的阴沉,握住了明嫣被褥下的手,看向了含玉:“怎么回事?”
含玉红着眼眶道:“这几日主子总是疲累,今儿早起也懒怠动,都说好了要带着二姑娘去什刹海玩儿,谁知道还没出门就晕了过去。”
芳菲哭的越发伤心:“都怪我,要不是我,姐姐也不至于晕倒的!”
这凄惨的声音中,胤禛甚至有种说不得的错觉,以至于身子也紧紧綳在了一起,他沉声道:“怎么不见大夫?”
含玉忙道:“王总管已经去请了!”
话音刚落,丫头在外头道:‘大夫来了!’
丫头们都避了出去,苏培盛上去侍候着将明嫣的帐子放下来,胤禛冷脸站在边上。
大夫进来,只觉得气息骇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越发害怕床上的人病症不好,若是治不的,他怕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苏培盛往那纤细的手腕上搭了帕子,大夫战战兢兢的搭上了一只还算白净的手,心思也不大清明,半响也探不清楚脉搏。
胤禛满目的阴沉:“王进是怎么办事的?!”
找的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大夫进来糊弄人!
大夫吓的满头大汗,一只手连连擦着汗。
到底还是怕没了命,拼了全力细细的探查了一番,半响又呆了呆。
胤禛又是不悦又是担忧。
苏培盛连忙呵斥道:“你这个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终于回过了神,劫后余生般的喜笑颜开,跪地磕头道:“恭喜老爷,这是喜脉!喜脉!”
屋子里霎时一静。
连胤禛都没有回过神来,阴沉的眉眼照旧还是冷意。
到底是苏培盛机灵,跪地磕头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胤禛陡然回过了神。
不是重病而是有孕!
大起大落之下,即便不是第一次做阿玛,还是为的这样一个消息舒展了眉目,面庞上难得的有了笑意,搓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道:“赏,都有赏!”
苏培盛不由得侧目。
府上年格格有孕,王爷虽然高兴,却远不至于喜形于色。
到底还是外边的这位不一样。
明嫣醒来的时候难得的觉得饱睡后的神清气爽。
月白的帐子上挂着的平安玉佩,镂空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屋角的广东腊梅含苞待放,她微微一动,有人低头瞧了过来,低沉的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嫣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胤禛的怀里。
他有力的双臂轻柔的环住她的脖颈,一只手虚虚的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的仰头瞧着他,眉眼间盛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和明快,不见抱怨也没有阴霾。
他到底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过来了。
这样的明嫣,总叫胤禛生出怜惜和愧疚之心。
轻柔的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听得她疑惑的道:“我不是说要去什刹海玩吗?怎么会躺在这里?”
懵懂又天真。
胤禛叹息着道:“傻子,你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自己都毫无知觉么?”
小姑娘张大了嘴巴,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可爱又无措,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府上的女眷每月都有平安脉,年氏刚刚有了身孕就已经知道,福晋派了多少人照看着,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后。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踏雪出门。
若不是正好晕倒了过去,谁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万一有个好歹…
他几乎不敢想,只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低低的道:“爷很高兴!”
都是他的疏忽,他该知道明嫣少不更事,这种事情身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长辈,他应该操心的。
都说未满三个月要格外小心,她却像个小牛犊一样,一直闹腾到满了三个月。
他觉得他的明嫣可爱又可怜,滚烫的唇瓣细细的描摹着她的面庞,轻声道:“你在外面爷不放心,过几日就搬回去吧。”
她却一下子僵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胤禛顿时面色微冷,看向了明嫣:“怎么?你不愿意?”
她明明有些害怕,可还是扬起了头,一字一句道:“我身份卑微,怀着孩子进了府就算生出来还能养着自己的孩子吗?别人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瞧不起我的孩子?如果会因此连累孩子,那么他生出来我就去死,将他托付给府中的福晋。”
几日不见她似乎越□□亮了,清灵灵的像是瓶子里的水仙花,透着一种冬日里的宁静和恬淡,白净的面庞上脆弱的没有一丝血丝,明亮的眼睛专注认真,叫胤禛知道这些话,她不是在随口而言。
她虽然天真却格外通透,有些事若去想就能看的分明。
她的话并没有错。
她的身份不够。
胤禛的不悦渐渐的又被怜惜取代,到底还是心疼她没人照看又怀有身孕,又将人搂在了怀里,妥协道:“容爷在想想。”
明嫣便又缩在了胤禛的怀里,只有小小的一点儿。
她越是天真可怜,胤禛就越要让步。
雅柔进了十月就解禁了,然而即便如此,胤禛也从来没有在她这里来过,当初挑选这个晴岚花韵斋的时候有多精心,现下这冬日里透出的精巧就有多讽刺。
年氏的丫头荷香捧着小小的一攒盒干果送了进来,格外热情的道:“这是王爷和福晋叫人送给我们格格的,我们格格说了,这些日子跟前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叫我给侧福晋也送一些过来尝尝鲜。”
后宅就是这样,不得宠的那个人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小小的年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就敢端着着巴掌大点的东西来打她的脸。
雅柔垂眸坐在坐蓐上,淡淡的笑了笑:“听说年妹妹怀像不稳,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你也回去劝劝你们主子,少动点歪心思,多多养着点自己的身子骨,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才是正理!”
荷香高傲的冷哼了一声:“这个不劳侧福晋挂怀,侧福晋还是先管好自己在说!”
说着话行了礼,扭着身子出了屋子。
雅柔阴沉着一张脸,将小几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推到了地上:“贱人!贱人!”
她一个穿越而来掌握剧情的人,真要是想收拾这些贱人多的是法子!
她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才平复下来,眼底里满满的阴冷,端着琉璃新上来的茶盏,淡淡的道:“都跟刘氏说了外头那个怀孕的那一位?”
琉璃低低道:“说了,她气的不行,说是比不上里头的也就算了,还叫外头的人逞了威风,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雅柔这才低笑了一声,起了身,站在镜子跟前细细的瞧了瞧镜子里的少女,眉目如画,温柔似水,哪一样比不过别人?
她吩咐道:“把那身红色的裙衫拿出来。”
胤禛就是因为这梅花舞才对她倾心的,彼时天地间银装素裹,她红衣起舞,必然能勾起胤禛的情谊,只要到了她这里,那就不能轻易走了,什么年氏什么外宅,等她空出手来,一个也不会放过!
李氏坐在灯火下细细的描眉,又特地挑了一件粉嫩的显得年轻的旗服穿上,细细的吩咐了厨房的人准备胤禛爱吃的东西,又去看了弘昀。
天寒地冻,弘昀不能出门,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瞧着外头的雪,她便安抚了两句:“在过两年,等你在大点,身子骨结实了,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弘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能跟大哥一样跟着皇上去木兰狄秋吗?”
李氏虽然嫉妒弘晖作为长子今年跟着皇上去木兰狄秋,可为了叫孩子高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到时候年年都叫你去!你阿玛一会…”
丫头宝珠从外头进来禀报道:“主子,王爷身边的人过来传话,王爷有事,今晚先不过来了。”
李氏的面色陡然一变,瞧了宝珠一眼,又不想叫孩子看出来,转头笑向着弘昀道:“你早些睡吧,想必你阿玛前头事情多,又绊住脚了。”
一面说着,往各处查看了一遍,仔细叮嘱了各处下人,待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厉声道:“怎么回事?”
宝珠气的道:“您不知道,王爷往这边来,黑灯瞎火的晴岚花韵斋的那位穿着一身红衣裳,站在梅林那里跳的什么梅花赞,王爷瞧见就站住了脚,然后那一位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王爷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送回了晴岚花韵斋,进了人家的门,手段一用上,王爷自然就出不了门了!”
李氏听得这话气的连连冷笑。
这个钮钴禄氏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从进门开始就连连跟她作对,现下竟然明目张胆的开始跟她抢人了!
好!很好!
她一拍桌子,冷声道:“去,去请王爷,就说弘昀不舒服,想王爷了!”
她就不信她三个孩子还比不上一个钮钴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