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237章 天下春色
嬴政肃杀果决地迈出步子。
“秦舞阳在何处?!”
李贤从后出现,他抓住张良的手臂,要把他往后一拖!
然后,令朝臣震惊的一幕。
令张良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
李贤也当即震撼了。
秦舞阳的腹部被太阿剑贯穿!
汩汩的血如注流淌,他在倒下的时候,还指着张良,怒目瞪着他。
所有的一切,夹杂一起总共发生不超过三十秒。
门外的倒春寒涌现到殿内,淹没一切嘈杂的声音。
许栀看到仍旧有白布覆面被抬出章台宫,她掐住了自己的手掌。
她太想太想去问一个结局。
接着是荆轲与高渐离被束缚着推到了囚车上。
许栀很快反应过来死的那个人是秦舞阳。
看到王绾与李斯出殿的时候,神色并不凝重,她终于呼出一气。
“父王没事就好。”
许栀如释重负。
“公主要问问先生他们殿上的具体情况吗?”
“先回芷兰宫。”
嬴政受到的惊吓并未像是史书上所记“目眩良久”。
但不能不说明他不愤怒。
他感到愤怒的同时,一处重重沉闷繁杂的回忆砸到了他的心口。
秦舞阳这一把匕首飞出,把他与过去还有现在,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鲜血淋漓,嬴政看到的是过去的燕丹,还有童年的自己。
悬崖峭壁之上,只要有人再轻轻把他推一推,嬴政就能够用手中的剑轻易地斩杀方才在大殿上的所有人!
嬴政身处于浓黑空旷的殿宇。
“呵呵,燕丹,你想要我死?”
“不是赵嘉,竟然是你想要我死?”
嬴政看到的是嗜血的残忍。
“来人,传王翦。速传!!”
当阿枝拿着刚刚从卫尉那边的消息过来,告知许栀的时候。
她觉得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嬴政,也放心不下张良。
她提着食盒站在章台宫前,四周已经陷入了黑暗。
赵高赶紧上前道:“永安公主。您快去瞧瞧大王吧,郑夫人与胡良人离宫往雍城祈福。宫中就您可以去劝慰大王了。”
许栀不露声色,“发生何事?中侍为何面色如此难看?父王也未传召李廷尉或王御史吗?”
“没有。”赵高抿唇,他不敢多说,只提了一句:“今日殿上出了大事。大王遇刺了。”
许栀又问,“我可进去?”
赵高看了这是章台宫,“您幼年时也常来,想必大王不会怪罪。”
许栀拿好赵高的说辞,没废话太多,再说下去她也懒得与赵高演。
这还是许栀头一次一个人进入这玄色大殿,走的还是正门,不是从中殿或者偏殿过去到内部。
从前有李斯王绾或者赵高跟着。
走在这间空旷的黑砖上,想着白日发生的,许栀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滚出去!”
许栀一怔,赶忙跪了下来,“父王。”
嬴政微滞,但没有开口,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高台上,沉沉地打量着阶下的女儿。
许栀轻言细语地续言,“我听闻您一日未进食,担心您的身体,这才求了赵侍中来此处见您。永安行事莽撞,惹怒了父王,这就离开。”
许栀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萦绕在殿中,她说完颔首作礼,然后立身。
“我为父王做的羹饭。”
她说话用词句句考量再三。
行事是她知而不报。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嬴政知道,但她又没有把握嬴政不会知道。
于是干脆坦白。
嬴政是何等的聪明人,他一听就明白了。
这时,高台之上传来了声音。
“荷华。”嬴政的声音低沉许多,“你上阶来。”
虽然他还唤她小名,但这是第一次许栀感受到了嬴政作为君王的威严。
她把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案上。
“是长大了,小打小闹,寡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荷华竟堂而皇之操纵起朝臣来了?”
嬴政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他是生气还是怀疑,亦或是猜忌她的心思。
他让她抬头,只是对视,足够让人生寒。
嬴政强大无比的气场令许栀觉得完全无法以臣的身份靠近。
她突然很明白李斯为何在当了丞相之后患得患失。
许栀不是个傻白甜。她做这么多事情,嬴政从来没有直接与她谈过,他知道,从前是觉得她年纪小,没放在心上。
或者是因为郑璃的缘故,她长得像她母妃。
而现在,她容貌什么样子,她自己没有很关心。但许栀很明白,自己的性格是彻底长偏了,完全没有一点儿郑璃的影子。
“父王罪罚,荷华都接受。”
嬴政是她的父王之外,他还是秦王。
而且,还差几个月,她就要及笄了。
许栀觉得她把话递到此处,他这时候,应该要把楚国联姻的事情说给她了吧。
“荷华也开始怕寡人了?”
这简直是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不怕,她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总归还是古代封建下的父系制度,这东西潜移默化,她得慢慢‘撬动’;说怕,那证明小时候全是为了自己的心思而装出来的,嬴政要真的厌恶于她了,那她就彻底完了。
“父王。”许栀挪到了他不远的地方,先开口,“我见到您生气,自然害怕的。”
嬴政的目光在她低下的头顶。
“寡人何时说你做错了事情?”
——
在见到嬴政之后的两个时辰。
燕丹不请自来,派人告诉了嬴荷华红石的作用。
——厄运永咒,宿世斗转。
她身上的河图被燕丹的人给拿走的瞬间。
许栀这才感受到这是种什么感觉,一股气往她的喉腔里翻涌。
“世人皆谓父王权欲之盛,烈火燃世,妄图做这天下四方之王。可你不见烹煮煎熬,裂土分疆,平王东迁至此四百年,黎民生于水火,天下苦于攻伐混战。若乱世需要祭奠之人,父王所受如何不当先?”
“嬴政遭受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攥在手中!”
“当真是一切吗?!”许栀走近一步,“太子,如今是你要杀他。”
燕丹那双桃花眼笑得异常夸张,眼尾的一颗泪痣令他的五官艳丽至极,许栀看也没有看那把横在她身前的长剑,忽视凌厉锋利的剑锋,不顾张良在一旁终是开口的‘别去。’
“嬴荷华,如有一日,你被利用,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维护你那父王吗?当你像是一条落魄的黄犬哀求嬴政能给你一些,关于人的温度时,你还会觉得,他做的都是正确?”
“太子怎知,我与父王不是同样一种人?天下焦土因战而乱八百年,何以见分散裂变就能保持和睦?燕国出兵于齐时,怎不念仁义之师?”
“公主所作所为定不容于王室!嬴政岂会容下一个与之心思如此相像的人,韩非已是前车之鉴。公主以为他会顾念你们的父女情深?生于王室,还在为这样的东西而奔波,把真情这样虚伪的东西捧在手心。实在可笑至极!”
燕丹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讽绝的笑,情绪激动起来,他的五官扭曲,但丝毫不减他艳色逼人的面孔因攥紧了许栀的衣领而带来的震撼。
许栀抹去嘴角的一抹血迹,也像是他那样笑了起来。
“追逐利益,亘古未变。我从不觉得父王是个仁君,也不会把他想得有多么温情脉脉。”
在燕丹神色稍离的时候,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推开他。
“韩国被挟,父王寻我,李斯没有带回我,他并未杀李斯。李斯用簪针杀死的刺客,不是赵人,而是你的人。所以你知道,父王并未因我回咸阳。”
“嬴政再宠爱你又如何?如果有人把你与六国作赌,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选择六国!他一定会选让你去死!”
许栀大笑,她抬眸,灵魂与之对视。
“在天下之间,这些小爱小情都舍不得。他又怎么会是秦王嬴政?”
燕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双眼睛再次让他感到浑身颤粟。
“呵呵,公主既然舍得。你可甘心与所爱从此分隔?”燕丹分了一处余光,他盯着张良,“那么你就等着吧。秦楚的联姻板上钉钉!你,只能乖乖嫁去楚国。楚王年长你二十有余吧?”
“太子以为我来见你之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嬴政在某些节点上并没有把她的性命放在首位。燕丹没想到嬴荷华并非浑然不知,而是相当清楚!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栀勾起了嘴角。
“权势利益,家国天下。既然太子寻得追得,愿意为燕国付出一生的代价,将之奉为圭臬。我为何不能为秦国付出我想付出的?为何不能占一份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