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私押子
人间苦厄,悲喜各异。
“娘”
一声微弱的呼引声突然传来。
被驼寡妇不停摇晃的私押子幡然醒来。
驼寡妇听见呼声,回过头,看见已经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霎时间呆住身形。
不动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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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押子才一醒来,就感知到一股难以遏制的饥饿感袭遍全身。
他没有爬起身的力气,却仍旧不由自主的四处乱瞄,寻找食物的踪迹。
三十来步外,与医馆相隔一个门面的小店,赫然是一间包子铺。
正值清晨,热气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炉。
私押子看见蒸笼升腾而起的热气,满眼渴望,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向着蒸笼虚抓而去。
“要是能吃一个就好了。”
可那毕竟只是他的奢想。
巨大的渴望驱使着私押子一直举着右手,保持着虚抓动作向着包子铺缓慢爬去。
“包子!”
“包子!”
他全神贯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料,下一刻,高举的右手掌心,竟然真有一道温热传来。
私押子抬眼望去,原本空荡荡的掌心,不知何时,竟真的在悄无声息间,多了一个菜包。
私押子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过度饥渴出现的幻觉,直到下意识的收回手臂咬了一口。
滚烫的汤汁烫的他舌尖发麻,他才确定是真的。
瞬间大喜!
不过那时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确认手中真的是包子后,三两口就将其整个塞进了口中。
将将吃完,再次伸手虚抓而去。
温热感再次传来,掌中竟真的再次多出一个菜包。
快速吃下,又继续伸手。
直到大概吃了七八个,略微有了些饱腹感才缓过神来。
再次摄来一个,这才想起一旁的母亲,递了一个过去。
而此时的驼寡妇,早已惊掉了下巴,痴愣愣的看着私押子变戏法一样的,不断从空手掌中变出包子。
母子二人不管不顾,吃了个大饱。
直到腹中塞不下,才慢慢反应过来。
私押子大病一场后,好像竟偶得了一门,可以在悄无声息间摄取他人之物的神通。
好在这是一日之晨,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谁也没有闲心去留意两个瘫卧在街边啃食包子的乞丐。
就连那在摊前忙前忙后的店家,也未能察觉到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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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二人第一次窃取财物,盯上的便是那医馆大夫的荷包。
同日晚膳时间,那大夫穿一身锦绸华服走出医馆,准备赴友人之约,身后跟了一个与驼寡妇大约同龄却同样华贵的妇人。
小斯早已在门前备好马车,在二人登上马车掀开门帘准备进入车厢之际,私押子断然出手,临空虚握。
不过瞬息间,手里便多了一个绣花钱袋,内里整整有白银十一两余。
母子二人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得手后,慌慌张张就逃离了那条街。
长期没有尊严的乞食生活,驼寡妇已经很久没有花钱买过东西了,更不要说私押子,从他记事起自己就是乞丐,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体验过花钱的快感。
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店铺,明明自己有钱,却总是自卑的没有勇气走进去。
没想到,偷钱难,花钱更难。
身怀巨款的母子二人,有钱后的第一次挥霍,最后竟也只知晓挑选了个街道边缘看不出半点档次的馒头铺,买下十数个夹肉白膜,蹲在角落处狼吞虎咽。
母子二人各吃了四五个馒头,直到白面灌满食道,险些噎死,才缓过气来。
“这是真的银子,真的是可以买馒头的银子!”
那一刻,驼寡妇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或许就要到头了。
双手虔诚的捧着剩下的白膜,又忽然大惊丢出,慌忙摸了一把藏在领口最深处梆硬的荷包,心才再度踏实下来。
死命捂住胸口,跪在泥地上,向天用力磕了百十来个响头。
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受人白眼了。”
自此,母子二人的日子开始过得好些。
私押子十五岁那年,靠着这天赐窃术,母子二人已在西越国攒下一份不薄的家底。
随着私押子摄物之术愈加精通,胆子和胃口也愈发变大。
一开始他们根本不挑选行窃对象,一旦找到机会便下手。
不过此际,一般的铜钱银两早已不入母子二人法眼。
不过仍旧四处游荡,盗宅行窃。
直到一日,在栖鸦山脚下的永和镇,母子二人撞见了一气质卓然的中年髯客。
分明穿着不显阔气的布缎,可身上的气势就是让人不自主的觉着是个富贵之人。
中年髯客背上斜背着一个被包裹严密的布条,腰间挂着一方白玉小印,一看就不是凡品。
私押子眼热心痒,轻车熟路的便将那方白玉小印摄入了掌心,得手后迅速拉着其母拐入了主街旁的一条小巷之中。
才入了巷子,便迫不及待的摊开掌心,细看起那方白玉小印。
…
细察下,小印质地温润,洁白无瑕,印面刻有一把精巧镰刀,还有一个铁笔银钩的“乙”字。
逐渐喜上眉梢,爱不释手。
这些年他已经成功偷盗过无数次,从无失手,对这偷窃之事早已不以为意。
更是认为这本就是上天赐下的神术,而被其偷盗的那些人,不过是些倒霉的肥猪罢了。
私押子专注把玩间,忽然觉得原本空幽无人的小巷似乎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抬头,便看见方才偷其印的中年髯客站在身前四五步之距,双眼微眯,面色冷峻。
原本背负于后背的布条已经被解开环抱于胸前。
竟是一口寒意凛冽的铜剑。
母子二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人是何时出现。
“交出东西,否则死!”中年髯客语气淡漠,却无比冰寒,气势十足,一开口就令母子二人慌张失措。
好在二人反应也算极快,互相对望一眼,扭头转身就跑。
中年髯客也不焦急,待二人跑出十数步后才动身追击。
只见他步履如飞,脚尖轻点,在竖直的墙面上奔走如履平地,身轻似燕。
几乎瞬息间,便再次拦在了母子二人身前。
不过这次,怀中铜剑已经出鞘,直指二人。
剑芒在前,母子二人急速停住身形。
“交出东西,或者死!”中年髯客似乎有了些怒意,语气更加冰寒。
母子二人闻言,如坠冰窟,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私押子将母亲护于身后,强行壮着胆反问道。
“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
“你偷拿了我的东西,我再说一遍,交出来,或者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耐心用完了,那就去死吧!”中年髯客眼中杀意迸发,正欲出剑。
不料正在此时,腰间传来一阵轻微颤动。
竟是施行异术后产生的灵气余波。
反手摸去,方才丢失的白玉小印此刻竟完好如初的插在腰带间。
中年髯客取下小印,眼神在小印和母子二人身上不断流转,讶异道。
“咦,竟还有些本事。”将小印重新系回腰间,中年髯客对着私押子说道。
“方才如何偷走的,再做一遍给我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偷过你的东西。”私押子嘴硬辩解道。
“我给你三息时间,做不到,我就先杀了你身后那个锣锅,再杀了你。”中年髯客右手振臂一挥,巷内本该坚硬的石墙竟被轻而易举的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同时收剑,开始倒数。
“三!”
“二!”
“”
私押子瞳孔暴缩,心胆俱裂,中年髯客这一剑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惧。
他虽有异术傍身,但这数年以来,都只顾着偷窃行乐,要说体魄,羸弱不堪,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的母亲。
方才这一剑,如果斩向二人,只怕母子双双早已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