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桐树梢头明月挂
柳瑒说道,
“你们几位是适应了这里面的味道,可是待的时间长了,如何受得了?”
“而且这里看似凌乱,却如此整洁就是咄咄怪事!”
襄承勖接话道,顺手揭开了床榻上的草席,用手摸了摸下面,
“这里邻近城壕,虽然是炎夏,城壕都不曾干涸,而这下面阴冷的紧,可这草席下面却是只有潮气而无黏滑之感,分明不曾有人睡过,”
又翻过座椅与木案仔细摸了摸边角等处,
“这些粗陋座椅若是常用的,几个边角处总会有木刺或缝隙,或者挂住衣衫边角,或者杂物夹在缝隙内,再仔细吃喝,总有食物残渣夹杂,可是这些都不曾发现,”
襄承勖得出个结论,
“这里就是个摆设,这些人何必多此一举,必有诡诈之处!”
柳瑒接话道,还掏出来他从宝箱中拿了的宝珠与玉佩,
“诸位,你们先熏熏香气,再来闻闻看!”
三娘递过来线香,熏了一会儿,霄春臣才取过这玉佩,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一口,却让他干呕起来,
“怎么都是尸臭味道!莫不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柳瑒摇了摇头,
“非也,这些都是上面的那些腐尸的尸臭,落下来沁入了玉佩中,便是这宝珠都被这尸臭荼毒不见了光泽,我还没见过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藏宝的,便是这些铜钱、白银你们现在看颜色甚好,但是也早沾染了尸气,若是如此拿到地面,也会变得灰黑一片。什么人这么藏宝?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
“贼人若是没什么见识,不得不如此呢?”
三郎接过了话,
“达远兄,咱们也接触了这么多邪教中人,你觉得他们有蠢人吗?”
熊暠闻言也是摇了摇头,
“那这是何故?”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
“是啊,用十余万贯财货来做了一个如此豪气的障眼法!”
三郎笃定的说道,
“你们想想,什么人能面对如此尸堆还在盘算其中有什么名堂?这是障眼法的第一步,只这一步便能让九成九的人止步于此,其次便是发现井盖,又有几个能轻易打开?这又是挡住了许多人,若是这一步还挡不住有人进来,先是看到地上的蜈蚣挂山梯,又看到如此财宝,也会认为这里是盗墓贼的宝库罢了!”
三郎继续说道,
“忍着尸臭和污秽,面对如此财货,想着的只会是能拿多少是多少而已!还能想其他的吗?”
“是啊!”
霄春臣醒觉,
“便是我们几个不也是如此吗?”
随即恍然,
“三郎,你方才便是再试我等?”
三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做实大伙儿的反应没错,但是这笔财货彻底分了也是没错,沾了这等气味的财货咱们还要妥善处理了,才能取用!”
“这等气味如何才能去除啊?”
看着几个人又是一副贪财的样子,三娘忍不住说话,
“你们是不是忘了,上面还有仝家的老人?这些财货让仝家过手还洗不干净吗?”
襄承勖一拍脑袋,
“对啊,万里长鲸手里什么财货处置不了,便是臭鱼烂虾里藏着的海货都能原模原样的恢复了,这些又算什么!”
梅儿则是回过味来,
“诸位,还是听听三郎君的话吧!”
几个人正兴高采烈的聊起生意经,这么一句话便让他们尴尬的冷静下来。
“三郎君,你说这邪教中人用十余万贯财货来做障眼法,他们要隐藏什么?竟然贵重如此?”
梅儿追问道。
“梅儿娘子,你说贼人为何要做一个如此真实的虚假居所出来?”
听着有些前后矛盾的描述,但是梅儿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是为了那把双向锁!”
“双向锁?”
“你们反过来想想,若是这下面平素并无活人值守,为何装一把双向锁?”
三郎也不卖关子,
“除了避免把人误锁在下面的原因,更合理的说法是不是方便有人从这里上去呢?也就是说这里面有一条我们还没发现的密道呢?!”
这句话让众人茅塞顿开,三郎继续说道,
“那根蜈蚣挂山梯可不只是迷惑旁人的,我仔细看过了,与井盖下面的卡槽契合,确实是即便下面没有人,上面也可以使用,”
三郎说着话,又拉着众人来到洞口下,拿到实物再看才发现,这铁棒也是有些机巧,上面呈一字型,厚有一指,长半拃,而下面一端也若是却是转了半圈,上下乃是一个十字形。地面有个铁槽让下端插进来,如此便能立住。
而另一端则成平角正好对应井盖底槽,如此上面关闭井盖时,只需先将铁梯立起来,这蜈蚣梯乃是一节一节套装起来的,爬到上面去,只需将最上面一截取下来挂在下面,这剩下的部分就刚好与井盖略微齐平。
外人向下打开井盖便被这蜈蚣梯紧紧顶住,而上面的人并不知晓下面是何物,即便如襄承勖,也是寻找井盖连接锁扣,按着经验将井盖往下伸出一截,而这往前伸的井盖就带动蜈蚣梯也向前倒,而这梯子尾部则是纵向立起来,也是顺势滑到。
这样他们下来后都觉得这梯子是供人上下之用,只会佩服这设计之人的巧妙心思,哪里会想到若是下面有人来操作不更是信手拈来?不过,大多数人总是把问题尽可能的复杂化,尤其是上面布局已经如此周致,下面又是如此巨额财富,便认为一切巧妙设计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下面之人打开井盖,上面可是辆被卡榫固定住的尸车啊,上面还有几千斤腐尸,没有上面的人帮忙,如何上下?”
聪明人若是不能搞清楚每个环节,那是浑身不舒服。
“我敢肯定,这尸车从上面拉动,必须同时提动四个铁环,但是这尸车底盘上,必然是四处铁环枢纽交汇于一处,下面的人只需用铁棒将此处顶起来,再往前面推便能挪动尸车。不过我们不必验证此处,现在便是来找这密道入口吧!”
“怎么找?”
熊暠又亮出来铁槌。
“达远兄,不必浪费你的气力,说不得一会儿就用得着,”
三郎拿着火把,只往脚底下照,
“此人若是大意,哪里蛆壳死蝇多,哪里就是入口,反之亦然!”
找了一会儿,就在正室停下,
“两个耳室都有东西,谁还有心留意这里,”
上面就是尸堆,下面找了一圈儿,都没见到几个蛆壳,本来就是反常的很,而这正室更是打扫的额外干净,那就欲盖弥彰的过了些。
几个人便在这墙上四下摸索,
“怎么没有机关?这推也推不动,拉也没地方拉啊!”
襄承勖用手敲打墙壁,
“这都是实墙啊?”
三郎也敲击了一遍,
“此人果然高明,修筑这些墙面都没有紧紧挨着后面的土层,而虚墙后面只怕还有夹墙,这样分辨不出来!”
三郎取了酒水往墙面上泼,然后拿火把来熏烤,
“就是这堵墙后面,”
只看东南角的墙面最先熏干,趴上去闻了闻,便是臭味都很淡了。
“顶墙角!”
三郎笃定的说道,
“只要是日常用来走人的,就不会做的难以打开,只是设计精巧罢了!”
襄承勖反转宝刀,使劲一顶这墙角,果然有些松动,熊暠与他一起用力,原来并非是一堵墙作暗门,而是这墙角往外面斜退数寸,然后裂出来一道尺余缝隙。
众人不敢大意,霄春臣调动弩手过来,紧紧盯着这黑森森的缝隙。
这时候,宗淑反而淡定下来,
“熊提辖,请你与诸位弟兄把这里守住了,我们几人先把说定的事做实了!”
熊暠点了点头,三郎对柳瑒说道,
“秦越,你去换参四叔下来!”
趁着这档口,在北耳室,三郎与霄春臣、梅儿说定了,
“财货分三分,各五万贯,彼此怎么分下去互不干涉,但是这批宝藏先让仝家帮着消了秽气,这里面算仝家一成,如何?”
三郎一句话定了调子,梅儿与霄春臣别无异议,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吃相自然不能太难看,更何况每家几万贯多也不多,但也绝非少数,况且有了这个先例,许多事都好商量了。
梅儿当然不会自己独吞,但是皇城探事司也不会把这笔横财拿来显摆,虽然梅儿上面还有太阴星君,但是金曜星君乃是整个探事司实际的掌管者,这笔钱他一定会欣然接受,因为这表示了经抚司的态度,这也是他们这次出京又一大收获,毕竟不是每处监司的长官会对每一位探事司亲事官保持最起码的客气。
比如横玮,自从这位到了应天府,作为府衙常客的金曜星君便再也没能参与两司常会,甚至都未能见到横玮当面。
而梅儿此时绝不相信宗淑吃了熊心豹子胆,因为私愤擅自分了贼赃,宗放的儿子既不会缺钱更不会没有是个冲动的蠢人。
因此梅儿率先发话,
“探事司谢过了,日后诸位入京,只需传个信,咱们必定扫榻以迎!”
“探事司的大门可不敢轻易迈进去,不过将来有事,还希望如此次一般,能提个醒便善莫大焉!”
“别的事我做不了主,但是若是事涉三郎君你,我刺梅儿无论如何都会帮忙!”
二人算是半正式的达成了共识,梅儿先行出去,彼此生疏不同,有些话第三人在则不好说。
“世衡,你当真信得过皇城司的察子?”
霄春臣压低声音说道。
三郎摇了摇头,
“对于皇城司我是断不敢相信,我相信的只是人!”
三郎继续说道,
“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的将来是没有着落的,所以里面自有聪明人会想明白何时为鹰犬,何时做个人!当他们是人的时候,又如何不能相交呢?”
“你是少年老成,现在说起话来,我都是立时不能明白!”
“崇宪兄,我这不过是故作老成罢了,否则就咱们这个年纪,若是不拿捏起来,更让旁人看轻了,咱们经抚司在外人嘴里,可不就真成了惟公开设的私塾了!”
“这话你也听说了?哼,”
霄春臣听了这话,也是同仇敌忾,
“这话还是营丘承甫传回来的,都转司那边这种风凉话可没少说!”
“所以,这笔财富分到你这里,你心里要有数!”
“我这人只管花钱,却素来不沾钱,只要是把这些弟兄们安排到了,我这里你只管放心,我爹也晓得烫手的钱有多麻烦!”
“想好名目最要紧,等到我大师兄他们回来,令尊就要开始忙了!”
二人正说着话,参不烦也进来了,只略略看了看一屋子的财货,便明白了三郎的用意,
“呵,这里面比外面还臭,便是偷坟掘墓挖出来的也比这个味道好,这么些好东西都糟践了!”
“参四叔,可能尽快处理干净了?”
“比鱼腥味麻烦些,但也不难,也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玉器需要更久些,铜器银器不能见光,需用油毡裹了带出去,我这次带着有伙计,三郎你这里给我派些可靠的,当地就能处理!”
“哪里有人派的出来,就全凭咱们仝家人了,我与师叔说一声,就放在丹凤峰那边处理,需要什么自行采买,咱们自家人明算账,这里面仝家拿一成,如何?”
“这么点儿小活,能费什么事,还算什么钱呢!”
“参四叔,这笔钱可不是给您老人家的,咱们仝家上下那么多人,总不能不干活,你们要是不拿,这边也不能放心啊!”
参不烦如今就是负责仝家船队这边总账的,这里面的意思他如何不晓得,既然三郎把底透给自己了,那自己就更有底了。
“那老儿就代表仝家谢过了!”
“是我们该谢你!”
三郎又对霄春臣说道,
“咱们一起上去一趟,时不我待,咱们该趟趟道了!”
众人到了上面,霄春臣还是坚持宗淑来抓总安排,宗淑也就当仁不让,
“从勉兄,我可拗不过熊提辖,只能留你在这里值守了!”
襄承勖不以为意,这里禁军为主,若是没有熊暠领着如何调遣,若是建功又如何算?而他守在这里也是必然,且不说他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只看忠于职守、急公好义就能将这些浮财守护的毫无破绽。
“参四叔,也麻烦您盯着这里,把十一郎照顾好;秦越,我家六郎就麻烦你了!”
剩下的事是公务,他们就不能参与了。
“三哥,我与你同去!”
六郎便要撒泼耍赖起来。
“缥云峰下来后,我怎么与你说的?再有危险之事,你我兄弟绝不可一起参与,万一有个闪失,你让父亲怎么办?”
六郎素来只服三郎,最怕父亲,这么一说也就耷拉着脑袋老实了。
再看三娘,三娘可不管这一套,
“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我可不信你能把自己照顾好!”
三郎闻言也是无语反驳,只能点头,但也说道,
“这边有甲胄,咱们总要做些防护,任谁都不许孟浪!”
三郎本意是霄春臣也留下来,但是这位衙内近来早就无聊透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去,于是又让他点选了五名精锐禁军跟着。如此三郎、三娘、梅儿、霄春臣、熊暠领着十名禁军准备进入密道,一探究竟,而几个人又临时将三副甲胄简化了,给三郎、三娘、梅儿披上,三郎颈部有伤,戴不了兜鍪,批不得重甲,两名女子又因为甲胄宽大无法穿戴,因此三人去了披膊、袍肚、兜鍪等物,三郎也只多了保护脖颈的顿项而已,头上依旧是软脚幞头。
而其余人中,除了襄承勖部下骑兵数人,还有禁军十人由熊暠的亲信领着守备漏泽园,临出发,霄春臣也再三强调,让他们与东南城角角楼保持联络,那里可是有床弩的,万一有事也能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