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零工（下）

    好像身体的某个血脉觉醒一般，这两天在北肆酒楼打零工的江执忆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第一天他还有些拘谨，心中有身为皇子的包袱，但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和客人谈笑风生的儒雅书生了。他风度翩翩谈吐得体，所以引得好些女客连着光顾，凡是他推荐的菜肴，不管多贵，那些姑娘们都照单全收。而且又因为他身上带着一些磊落侠气，所以即便是男客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今天是他在酒楼打零工的第三天。晚上正值饭点，酒楼大堂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江执忆招待完新进店的客人，就如往常一样候在门口，见有人走了进来，便展开“职业”微笑说道：“欢迎光临北肆酒楼，客官里……”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他看清了来人的脸，“魏……魏公子？”

    魏凌齐并没看他，听有人叫自己才转过脸来。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灯笼不算特别亮，相比起来，店堂内灯火通明，江执忆站在门口逆光处，所以魏凌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眼睛适应了光亮才发现面前的白衣书生正是三日前来魏府找人帮忙的江公子。

    “江公子？”他对江执忆的印象还不错。自己也是习武之人，所以他能感应到对方身上那种行走江湖之人特有的侠义气息，但是眼前的江执忆却一身白衣站在酒楼门口，好像还做着“店小二”的工作，所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这是……”

    还是遇到熟人了……江执忆此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预想过遇到南天，遇到乔木，甚至是想过遇到魏卓颜的情景，所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是万万没想到让他遇到的竟然是魏凌齐。

    “魏公子……你好呀……要不要尝一下本店今日的招牌菜‘春盘紫虾’？用的是刚刚从暖泉中打捞的紫虾，味道鲜美……”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执忆开始介绍起了菜品，“要不您先往里走，坐定后我再给您推荐几道其他的菜？”然后手就不自觉得朝里一摆，做出了引路的姿势。

    魏凌齐显然也很意外，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默不作声跟着江执忆往大堂里走，落座后手上便被塞了一卷菜单，面前的杯子也被倒上热茶。行云流水做完这些的江执忆继续保持着脸上的“职业”笑容，迈着看似从容的步子便往后厨走。

    没错，他想迅速逃离现场。

    才掀了帘子躲进后堂，就看到阿远也跟着进来了，他一把抓住阿远说道：“阿远哥，外面新来的客人，你帮我去招待一下，我……我有些肚子疼。”

    阿远原地跳开，挣脱他的手，连忙回绝：“别了，那人是魏家二公子，将军之子，我可不要招待，你引进来的你负责到底。”说完赶紧溜进了后厨，不再出来。

    “你……阿远哥……”江执忆唤了一声，见无人答应，心下觉得阿远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此时他也顾不上细想其中原委，只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回大堂，来到魏凌齐桌边。

    此时的魏凌齐正看着菜单，见他走近就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先开口道：“江公子可是遇到困境了？”

    一语中的。

    江执忆暗暗佩服他的洞察力，对于两人相遇的尴尬心下便有了些释然，他微微颔首道：“让魏公子见笑了，眼下确实是有一些困难。”然后简单把这几日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话末又道，“不过还有两日便到了和朋友相约的见面时间，所以也没什么问题了。”

    魏凌齐将菜单卷好，递还到他手上，“江公子之前救助舍妹之恩我还没有回报，虽然没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相遇，但此时也算老天给我的一个答谢机会。江公子随我回魏府可好，在我家小住几日，待到约定之日再启程也不迟。”

    这番话说出口，让江执忆很是吃惊，不过听他语气诚恳，便知对方非玩笑之话。能进到魏府，自然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他有一瞬间想一口答应，但是魏凌齐那张和他妹妹有几分相似的脸，让他再一次想到了魏卓颜。自己心里并不愿意将这两件事混在一起，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谢绝了。“魏公子的好意，江某心领了，不过我喜欢无拘无束，现在吃住不愁，倒觉得还不错，所以就不多打搅了。”语毕见魏凌齐还想劝说，便接着说道，“如果魏公子真想答谢我，那就点几道贵的酒菜，不瞒你说，每促成一单，掌柜就会给我一些回扣，我正好可以拿来买酒。”

    魏凌齐听他这么说，也知没必要再勉强，便抬头朝他笑道：“那江公子不要给我省钱，有什么好吃的，你替我做主便是，对了，再来两坛好酒，最贵的那种。”

    江执忆见他如此，心里也觉这人是豪爽之人，可惜两人身份对立，如果能和他交个朋友，一起把酒言欢，想必也是一件快事。他朝魏凌齐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后厨走去。

    没一会酒菜上桌，魏凌齐看着眼前一桌珍馐，顿觉胃口大开，本想邀请江执忆一同享用，看他在大堂里忙来忙后，也不便多打搅，就自己倒了美酒，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江执忆给他上的这几道菜确实不错，荤素搭配得当。用碧螺春茶汁和鲜虾仁一起烹饪而成的碧螺虾仁味道鲜美，不是时令菜却依旧带着独特口感的莼菜羹，颜色亮丽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酱方，还有用笋和咸肉小火慢炖而成的腌笃鲜……都是富有特色的江南美食，让处在深秋的这个北周人，感觉到了一种春暖花开的南方特有气息。

    这一顿他吃得很是尽兴，一边暗赞江执忆对美食的品味，一边打算改日带着魏卓颜也来尝尝。等他酒足饭饱，大厅里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了，他起身走到在柜台后整理菜单的江执忆身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锭子，轻轻放在柜台的桌面上，江执忆见状抬头朝他一笑，也不收那金锭，只是开口问道：“魏公子觉得如何？刚才那几道是小店新推出的江南菜品，特意从南禾请了厨师过来，整个北周，本店应该算是独一家。”

    魏凌齐朝他一拱手：“确实好吃，你看，我都吃光了，一点不剩。”说完指了指自己桌上几乎都空了的盘子，“原本想邀请江公子和我共饮一杯，但是看你刚才实在忙碌，也就不好意思打搅你。这是我的酒菜钱，多余的就当我请江公子今日的酒钱了。”

    江执忆也朝他回礼：“多谢魏公子美意，那我也就不多推辞了。”说完便把那锭金锭子收进柜台后的抽屉里。如今市面上多用银锭，鲜少看见金锭子，刚才他经手一掂量，便知有二两余重，很是贵重。不过他也不准备推辞，毕竟对方欠自己一个小人情，虽说用金钱来衡量人情有些市侩，但也算是一种合乎情理的举动。收好金锭，他看向魏凌齐的脸，便又想到魏卓颜，忍不住开口问道：“魏姑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