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子
陆鹫天又接连问了四个孩子,竟也无一人向他跪拜认父,他便都如法炮制一招毙命,问到最后,他已渐感无趣,不禁皱起了眉头。
广场上此时鲜血横流,血肉模糊,殷家家眷早已一片哀嚎,好似人间炼狱。
陆鹫天低下头,见跪在面前的仅剩下两个男孩,他们一个七八岁,一个三四岁。那个三四岁的显然还不太懂事,兀自喃喃自语哭闹不止,他便走到那七八岁的孩子面前。他慢慢走过去,刚要开口问话,突然就听到男孩开口道:“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孩儿不想死!”
陆鹫天听罢,登时眼前一亮,定睛朝那孩童看去,见他生得容貌俊秀、浓眉大眼,便道:“你说什么?大声再说一遍!”他存心侮辱殷禄修,杀人诛心,但过了这许多时辰,直到此刻方才逮到机会,怎肯轻易放过?
男孩听到陆鹫天的话,也明其意,立刻提高嗓门,高声道:“从今往后,殷家和我再无半点干系,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一个爹爹,就是您啦,爹爹,请您留孩儿一命!”说罢不住的磕头。
陆鹫天见这孩子说话机灵,不由得哈哈大笑,转头看向殷禄修,道:“你这个孩儿倒也识趣!”
殷禄修气急败坏,大喊道:“阿朗,你怎的这等软骨头?认贼做父?平日爹爹如何教你的?!”
那个男孩听到殷禄修的话,不屑地一笑,随即双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转头对殷禄修喊道:“教我?你平日可曾正眼瞧过我?谈何教导?”说着,一张小脸怒目圆睁,快步走到殷禄修跟前,大声呼喊:“殷家老鬼,如今你已不是我爹,还敢在此口出狂言教训于我?”
陆鹫天见这孩子当众顶撞殷禄修,心下更觉爽快,便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众人听到这话,正作没理会处,突然见这孩子快速地从身边站着的銮堃弟子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来,然后对着殷禄修大喝一声:“老鬼快来受死!”接着,便毫不犹豫地、直直地、把剑刺进了殷禄修的心窝。
这一下横生变故,众人都是一惊!
顾前夕想要起身去夺剑,被陆鹫天拦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那小男孩小小年纪,提剑刺入殷禄修身子后也感害怕,他停顿了一下,又闭起眼来,抬手复又快速地把剑抽了出来。殷禄修胸口登时血流如注,喷了那孩子一脸。
殷禄修胸口淌血,口中也大口吐血。他万没想到,最终自己竟会被亲生儿子所戮,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孩童,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他想大声喊叫,但喉头使尽全力,却出不得半点声来,不一会,喉咙咕噜几声,即便伏地气绝。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故太快,饶是陆鹫天也大出意外。
“好好好!太好了!”陆鹫天拍手鼓掌,赞许地说道:“东顾山孔雀城总算还有个人物!”他定睛看了看远处的小男孩,他小小的身躯此刻从头到脚都是血迹,但身子仍然挺得直直的,仿佛毫无惧意。
良久,这孩子回过头来,眼神狠辣地环顾了一周,然后瞬间又低眉顺眼地冲陆鹫天行了一礼,道:“此乃我送义父您的见面礼!不过孩儿还有一事要做,请义父成全!”他一边说,一边提剑慢慢向仅剩的那个殷家年岁最小的孩童走去。
陆鹫天见他提剑而去,心中大是过瘾,不由得攥了攥拳头,双眼放光。
只见那孩子走到跟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小畜生,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老子!”然后使剑一挥,斜刺里将那不懂事的顽童脖颈斩断。
在场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眼前的事实又容不得半点怀疑。
接着,小男孩扔下长剑,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幼童气绝倒地。
半响,他见那幼童已全无气息,便又走上前去,开始费力地拽起幼童双臂,而后又吃力的拖将起尸首来,看方向他是想要把尸首拖到陆鹫天身后的几只灵兽面前。
众人都瞪大双眼,整个广场除了微风吹过没有半点声音,只见他一瘸一拐地拖着尸首往前走,不一会便来到那几只灵兽附近,他小小的身躯在几只体型巨大的灵兽面前更显矮小,灵兽嗤嗤地喘着粗气,不时嘶吼几声,他也只哆嗦几下,继续前行。
走到灵兽群中后,只见他费力地一努劲,便将幼童尸首抛到了几只灵兽中间,也在几乎同一时间,那一具小小的尸体便被一口吞掉。
一时间广场上除了灵兽的嘶吼声,更没有别的声音,大家都被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震慑住了。
小男孩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回头看向陆鹫天,陆鹫天也对小男孩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低声吩咐身边的顾前夕道:“带这个孩子回去,给他吃喝,我要他活着!”
顾前夕开口称是,便没有再说话。
陆鹫天看着远处气绝倒地的殷禄修,长长舒了口气,他此刻志得意满,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他抬手招来灵兽,翻身骑行,心下默默念道:“兆儿,爹已为你报仇,你该无憾了。”
陆鹫天绕着广场走了两圈,又抬眼看了看正前方的孔雀城凝霜大殿,那就是殷禄修平日处理公务、接待客人的地方,而大殿里边,必是通往殷禄修大宅的入口。他想到殷禄修的那张嘴脸,心中不禁一阵厌烦,便开口喝道:“殷家剩下的活口一个不留,全部给我毙了!”
“是!”銮堃弟子接到命令,更不手软,转眼间广场上砍杀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顷刻间殷家男女老少五十六口全部毙命。
“老爷子,此处接下来该如何处理?”顾前夕淡淡地问道。
“接管孔雀城凝霜殿,今晚在殿前祭拜我儿!”
“服侍殷家的下人还有一百多口,不如”
“顾老弟,这些琐事便你来处理吧,老夫先行进殿歇息。”
说着,陆鹫天便向凝霜殿独自行去。
顾前夕目送陆鹫天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这鲜血淋漓的孔雀城广场,也不禁背脊阵阵发寒。远处的銮堃弟子,有的在焚烧尸体,有的在收敛尸体的首饰财物,他略有出神,突然想起刚才的小男孩,便目光所至,寻找起来。
“先生,您在找我吗?”
顾前夕听见问话,见那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跟前。
“你的轻功是谁教的?”顾前夕心中一凛,问道。
顾前夕此生最得意的本事便是一身匪夷所思的轻功,此时大战已过,虽未防备,但身体本能的反应也不会太慢,可这孩子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他竟然一无所知,大惊之下,难免一身冷汗。
“先生问我吗?抱歉,我从未修习任何武功。”小男孩答道。
“哦?这就奇了”顾前夕自言自语。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顾前夕接着问道。
“我已不是殷家子孙,便不再用旧名。我娘本家姓卓,打今起我随娘姓,就叫‘卓朗’了”,卓朗直视顾前夕,又道:“我今年七岁,先生,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顾前夕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卓朗,不敢相信这个孩子刚刚手刃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兄弟,此刻竟然还能如此平静,不由得心中感叹:好狠的心!
顾前夕心中情绪翻覆,脸上却毫无表情,淡淡的道:“老爷子说了要带你回去,你可以跟我走。”
“好的,我跟您走。”
顾前夕又指了指广场远方大堆的殷家尸体,说:“你可以去那边找找你娘的尸首,安葬后再走。”
“我娘不在这,她一年前就被殷禄修老鬼害死了!”卓朗说着,也低下头。
顾前夕点了点头:“难怪你不伤心,那跟我进去吧,洗去血迹换身衣服,再去收拾你的东西,几日后便走。”
卓朗也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顾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说罢对着顾前夕跪了下去。
顾前夕一愣,心中不自觉起了防备,问道:“何事?”
卓朗抬起头,双手作揖道:“请请先生放过殷家的下人吧,他们不是坏人!”说罢不住磕头。
顾前夕听罢放松下来,道:“原来是此事,看来你也并非心肠歹毒、毫无人性之辈。”说着右手虚空一托,卓朗立刻感觉有股力道托着身子向上,不由得站了起来。
顾前夕接着说:“我也正有此意,想来老爷子也不会在乎这些人的。”
“如此卓朗便代大家谢过陆老爷子和顾先生!”说着,卓朗又跪下去,规规整整地磕了三个头。
“你这小子挺有意思,亲爹兄弟说杀便杀,但为一众下人却甘愿磕头请命。”顾前夕笑了笑说道。
“顾先生,殷老鬼和那小畜生害死我娘,我早已立誓,非杀他们不可,绝不手软!”卓朗眼神坚定,郑重地说道,“但无奈我自己没本事,想杀他父子是比登天。要不是你们此次来攻,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替我娘报仇了!”说着,他眼睛通红,便流下泪来,他也不擦,说到最后,真就哇哇大哭起来。
顾前夕这才明白其中原委,又看卓朗哭的伤心,便没有说话。
卓朗哭了一会,情绪稍泄,用袖子擦了擦脸。他脸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此时一擦,倒也干净不少。
卓朗稍稍整理心情,又面朝凝霜殿殷家大宅,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娘,孩儿为您报了仇了,您安歇吧!”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顾前夕,不再说话。
顾前夕看了看卓朗,又见广场上的銮堃弟子清理的差不多了,说了句:“进去吧。”便引着众人,经凝霜殿,进入殷家大宅。
进入殷家大宅的銮堃弟子更加疯狂,他们到处搜寻财物宝器、珠宝首饰。因为陆鹫天曾立下规矩,每收复一城一寨,敛得财物后,必分出一半给手下众人,所以,銮堃世家的弟子交战时格外的拼命,为的就是城破搜刮的这一刻。
顾前夕让卓朗自行进宅收拾随身衣物,他自己则站在凝霜殿微微出神,他想到这几日的连番恶战,思之不可不谓之惊险。
此时殿外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射在孔雀城广场的尸体堆上,气氛说不出的萧杀肃静。顾前夕微微叹气,耳中听着周围各种嘈杂的声响,心中烦乱。他前踱了几步,轻声吟起歌来,歌声幽郁,似感而发: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